竹芷岸下了楼,月亮已爬上树梢,竹芷岸见约定时间快到了,赶忙朝南湖走去。
跑过希望桥,希望门在皎洁的月光下宛如银白色的城堡,月影微香,时不时传来淡淡的樟树清香。
竹芷岸走过得并行,直接从田径场和体育学院旁的长楼梯而下,穿过长长的体育馆过道,来到了情人港,只见水杉树下,浮游码头上,传来嬉水声。
“芷岸还没来,也不知他的面试怎么样了?”
“他肯定没问题的,做了那么多场主持,绝对没问题的。”
竹芷岸听得此言,心中欣喜,朗声道,“我来了。”
寒玉筱和酒临风见着是竹芷岸喜道,“总算来了,面试的怎么样?”
竹芷岸笑道,“面试官说了,XJ见。”
酒临风笑道,“我就说,肯定没问题的,快下来玩水。”
“好勒。”竹芷岸脱掉衣物,叠好放在水杉树下的石凳,光着脚走到浮游码头上。
酒临风在水中嬉戏,寒玉筱坐在浮游码头上休息,竹芷岸开始热身。月光皎洁,三人本就肤色白皙,在月光下,更如粉雕玉琢的玉娃一般。
寒玉筱笑道,“还是临风的体力好,游了这么久都不累。”
酒临风道,“没结婚的小伙子火气旺。”
竹芷岸“扑通”一声跳进了南湖里,笑道,“玉筱,临风这是羡慕你当了爸爸,快下来。”
“扑通”一声,寒玉筱也入了水。三人在水中嬉戏打闹,酒临风道,“咱们不如往莲花坞游,看谁可以先到。”
竹芷岸笑道,“好啊,比比看。”三人朝湖心游去。
莲花坞是南湖上的小渚,长着许多藤蔓植物和矮小的灌木,其中莲花最多,远观之,粉白一片,故名为莲花坞。
游了一会儿,不出意外,酒临风第一个到达,“哈哈,又是我第一。”
竹芷岸和酒临风紧随其后,酒临风道,“我就说嘛,根本就不用比。”
竹芷岸笑道,“国家冠军可不是浪得虚名。”
三人说笑了一会,便躺在莲花坞岸边的青草上看星星。
竹芷岸道,“听说莲花坞在若干年之前是云梦大族所居地,后来才逐渐荒废的,现在在小渚上还有些断壁残垣,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寒玉筱道,“能够在这么美的地方居住,必是神仙吧。”
酒临风道,“要是能在这么美的住一天就好了。”
竹芷岸道,“这还不容易,你今天晚上就睡在这不就得了。”
酒临风道,“一个人睡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睡才行。”
竹芷岸道,“我才不睡这,这儿的蚊子这么多,我可不在这喂蚊子。”
寒玉筱道,“XJ的蚊子更多,听说冬天都有蚊子。”
竹芷岸突然心中难过起来,想着就要离开南湖,以后跟这两位好友再见面也难了,不由抓起寒玉筱和酒临风的手,两人也知竹芷岸之意,相对无言。
三人在草地上又躺了会,便起身朝情人港游去,游到一半,寒玉筱没了力气,只得抓住竹芷岸和酒临风,两人一起将寒玉筱带回了情人港。
靠在浮游码头上,酒临风忍不住笑道,“这结了婚,当了爸爸的就是不一样,体力就是比不上我们这些未婚的年轻小伙子。”
寒玉筱趴在浮游码头喘着气,没力气再回怼过去,竹芷岸拍着寒玉筱的后背顺气,“要是我也像玉筱这样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就不去XJ了。”
寒玉筱顺了顺气道,“你俩就是挤兑我,等你们也结了婚当了爸爸,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竹芷岸叹道,“听说XJ干旱缺水的很,不知道下次游泳是什么时候。”
酒临风道,“XJ不是有塔里木河,可以在那游泳。”
竹芷岸叹道,“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寒玉筱拍了拍竹芷岸道,“没事的,都会好的。”
酒临风也道,“都会好的。”
闲话了一会,三人擦干身体,换好衣服。
酒临风道,“宿舍已经清掉了,我在市里开了间房,明早就直接去机场了,两位兄弟,就此别过了。”
竹芷岸和寒玉筱听完都觉感伤,酒临风笑道,“还记不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我们有个约定。”
竹芷岸和寒玉筱点了点头。
酒临风道,“我们当时约好,毕业离开的时候,谁都不准回头,也不准掉泪。”
说完,酒临风抱了抱竹芷岸和寒玉筱,“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酒临风头也不回的沿着水杉树朝北边的三眼桥走去。
看着远去的酒临风,寒玉筱柔声道,“芷岸,明天我也要动身去东北了。”
竹芷岸惊道,“不是还有些时日吗?怎么一下子提前了这么多。”
寒玉筱道,“原本还要等一段时间,可老人最近的身体不太好,急着见玄孙,所以提前了。”
竹芷岸叹道,“都说大学毕业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最难过的,所以谁也不想最后一个离开,没想到今儿个轮到我了。”
寒玉筱安慰道,“别难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竹芷岸点点头道,“一定还会的。”
寒玉筱又抱了抱竹芷岸,便也不回头转身朝南院走去。
看着走远的寒玉筱,竹芷岸心中更加难过,他不知再见两个好朋友是什么时候,但人生离别才是常态,都说再见,可更多的时候是再也不见。
南湖此时微风起,吹动湖边的芦苇,仿佛人在点头一样。再见故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再见这美丽的南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竹芷岸叹了口气朝希望门走去,回了北院。
第二天一早,毕业的学生们开始陆续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生活学习四年的母校,大学四年时间虽然短暂,但对人一生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因着竹芷岸要等候通知,故而还要在学校多呆几天,便成了最后离校的毕业生。从第二天早晨开始,竹芷岸便开始送别朝夕相处四年的同学,眼睛从早肿到晚。到了傍晚,送走最后三位同学之后,竹芷岸忍不住感慨,自己何止是好朋友中最后一个离校的,竟然成了全校毕业生中最后一个离校的,看来是天意让自己跟母校再多处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天,竹芷岸接到了XJ招录组的体检通知,体检结束后,竹芷岸接行李收拾打包好,叫了辆车回家。不一会儿车便驶上了希望桥,竹芷岸上车前最后看了看希望门。
竹芷岸上大学报道的时候,第一眼所见的便是希望门,耳旁不由响起老校长的话,“它像一个画框,将校园和南湖景色收纳其中。‘删繁就简,领异标新’,简约包罗万象;它像一本打开未来的大书,用笔直坚挺的线条构成,正应了‘书籍是人类走向进步的阶梯’那句名言;它让每一位走进来的人怀揣一份希望,不管长相,无论性别,不分年龄,都会心存美好,心无旁骛,心向远方。远眺希望门,人海茫茫,物是人非,故知远走,新人正来。”竹芷岸擦干眼泪,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不一会儿到了车站,竹芷岸将行礼搬下来,付了钱,再将行李搬上了大巴车。等到坐满了乘客,大巴车“轰”的一声发动,驶向了郊外。
大巴车驶过洞庭湖大桥,便来到了洞庭湖区,此时正值汛期,八百里浩瀚洞庭映入眼帘。生于斯长于斯,看到洞庭湖,竹芷岸心旷神怡,可神心荡漾后,竹芷岸又忍不住感伤,这到了XJ,估计看到的就是滚滚黄沙了。
穿过洞庭湖,过了六门闸,再过了油菜基地,便到了藕池河。穿过藕池河大桥,大巴车在集镇上的小河边停下,竹芷岸把行李再次搬下来,喊了辆停在河边的面包车,将行李装好后,面包车发动沿着小河朝郊外驶去。
面包车驶了十几分钟停在了一所乡下初中前,竹芷岸付了钱,提着行礼朝院子里走去。因是暑假,校园里便空荡荡的,学生自不必说,教师们也大多离校度假去了。
教室后面是一排平房,竹芷岸提着行李走到第三间平房,里面传来炒菜的声音并伴随着阵阵菜香,竹芷岸喊道,“妈,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位中年美妇,见到竹芷岸满脸慈爱道,“我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果然,快进来,洗手,马上就开饭。”
竹芷岸提着行李进去,洗了手,饭菜已经上桌了,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泉淇,儿子回来了?”
泉淇笑道,“是呀。”
“那可得做点好菜。”说话声音渐远。
泉淇笑道,“做了不少好菜,都是他爱吃的。”
母子坐下用餐,竹芷岸将进疆的事说了,泉淇静静听着,待竹芷岸说完,泉淇舀了碗鸡汤递给竹芷岸,竹芷岸接过喝了起来。
泉淇道,“择日启程。”
竹芷岸心中不舍,母子连心,泉淇看出竹芷岸心中的犹豫,柔声道,“不必担心我,只要你自己过的舒服即可,我早前就说过,就算你就在巴陵工作,我也不会跟你生活在一起,大家各有各的工作和生活,没必要谁围着谁转。”
竹芷岸忍不住道,“您是八十年代巴陵大学培养的第一批大学生,要不是嫁的不好,也不会在乡下中学呆一辈子。”
泉淇听得儿子这么说,倒也没生气,柔声道,“我倒没觉得不好,我是农村出生,若当时没考上大学,现在就在学校旁边的水田里插秧,哪能坐在房子里吃饭。”
竹芷岸叹道,“若当时嫁的好一点,说不定。”
泉淇笑道,“这又如何说的好,再说,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你这么听话,工作解决了,我也有份工资,县城的房子也弄好了,等再过几年退休了,就进城住了。再说,过去的事情想的太多,容易抑郁,将来的事情想的太多,容易焦虑。”
竹芷岸看到爽然的母亲,不由感慨,自己母亲幼年丧父,中年丧夫,可硬是坚强的扛了起来,自己这方面还真不如母亲。
泉淇道,“当时考大学的动力就是再也不想干双抢,所以拼命用功,最终考上了巴陵大学,改变了命运。岸儿,人这一生,一命二运三本事,两者占齐,一生便可无虞。拿到一手好牌打的好,一手烂牌打的差,这都无可厚非。关键是一手烂牌打出了王炸,这才是真本事。”
竹芷岸反问道,“那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呢?”
泉淇笑道,“那不但是没本事,更是蠢了。”
竹芷岸听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泉淇道,“你也知道你妈我是,婆家娘家两头都指望不上,这样导致你也是两边都指望不上,但这也无妨,靠山山要倒,咱们娘俩就靠我们自己也行,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此去XJ,身体健康,安全第一。”
竹芷岸点头答应,竹芷岸道,“当时您大学毕业从希望门离开的时候,也很不舍吧?”
泉淇道,“那是当然了,高考结束的时候我们是兴奋多过伤感,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是纯伤感了。”
听到此,竹芷岸不由伤感,泉淇柔声道,“人生就是如此,别理是常态,但别离也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从希望门出发更是得怀抱希望,为了那些现在还不认识的朋友,怀抱希望就能与他们相遇,他们都在指定的地点,指定的时间,等着跟我们见面。”
竹芷岸看着一脸豁达慈祥的母亲,心中的犹豫和纠结也淡了许多。吃过饭,泉淇进房写书法,竹芷岸收碗。日子就像屋外的藕池河,静静的流淌,偶尔有石头,但依旧水波粼粼。
在家呆了一天,竹芷岸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路线是先到省委报道,再统一坐火车进疆。按照惯例,泉淇帮竹芷岸收拾好行李之后,没有送竹芷岸上车,而是竹芷岸自己一人去桥头坐车。
这是母子二人多年的习惯,免得离开的时候彼此伤心,所以干脆不送行。
清晨竹芷岸在桥头坐上了大巴,大巴沿着藕池河一路向东南方走,走了一上午,终于在午饭前到了长沙。
竹芷岸简单吃了碗米粉便打车到了省宾馆,同批进疆的同学基本上都到了,整个省宾馆院子里都是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们。竹芷岸看到人群,不禁想起,若干年之前,八千湘女上天山的场景,自己会不会也跟这些前辈一样,等到耄耋之年才能回到家乡。可就像母亲泉淇说的那样,将来的事情想的太多,容易焦虑,干脆不想了。
培训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所有进疆的同学换上大红色的短袖,一支红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省宾馆驶向了火车站,竹芷岸拿着自己的行李跟在大部队一起进了站。
上了车之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南方夏季天气热,火车站人又多,挤的水泄不通,上了车大家都累的很,都静静的坐着不发一言。
不一会儿,火车启动向西北方驶去,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的景色,竹芷岸心里不免思绪万千,既有对家乡的不舍,也有对前途未知的迷茫,甚至还带有一点恐惧,可既已踏上征程,纵然前途未知,也得勇往直前。
驶了一会儿,车上的学生慢慢恢复了气力,不一会儿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从周围人的谈话中,竹芷岸才知原来此次进疆共分三批,分别从东部、中部和南部各挑选了一批大学生进疆,竹芷岸不由感慨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