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闷墩和芊芊

  • 煞角
  • 衣山尽
  • 2023字
  • 2024-10-30 09:15:12

周军躺在桥上,腰上的锥心刻骨的痛楚忽然消失。他不停哆嗦,地下好冷,如同一块大冰,又好像是在医院停尸房里。

从警二十多年,这里又是西南出海大通道,海外的违禁药品都要从这座城市经过,流向全国各地。奋战在一线,牺牲不可避免。他记得几年前去医院天平间送别战友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冷。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旁边,钟长林肺部好像要爆炸了,他慢慢起身,靠着桥栏杆,大口吐着粗气,一脸关切地看下来:“周军。“

周军不愿意被他俯视,挣扎着站起来,冷冷地看过去。

钟长林收起甩棍,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点着了,一阵猛吸,剧烈咳嗽:“你还跟着我,十多年了,何必。“

周军用手支撑着腰,又开始疼了:“没有何必,只是应当。”

钟长林苦笑:“人这一辈子很长的,不可能永远掌火。有的事过去了,就不要想。你我都老了,周军,你已经有了很多白发,我何尝不是如此?人之所以会忘事,那是老天爷对我们的照顾,是让我们放下。”

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他又掏出烟盒,想了想,递了一支过去:“你病了吗?”

周军打掉他的烟:“忘记不了,无时或忘。钟长林你是贼,我是警察。老实说,今天看到你我很高兴,因为你给了我逮住你的机会。欢迎来到十年前的世界。”

……

干豇豆又生起了火,暖洋洋地烤着身子。虽然是初秋,大伙儿还只一件薄外套。但他年纪大,血气已衰,夜里凉,依旧感觉到冷。

闷墩还坐在地板上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发呆,但钟天生却在哇哇叫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叫着叫着,就不停哭泣。

这小屁孩子闹腾不说,哭的节奏也是变化多端。前一刻还嚎啕大哭,下一刻就发出尖叫,再然后,低声呜咽。

呜咽几声后,又开始大叫。

你刚适应,就被惊得一个哆嗦。

这实在是太折磨人,干豇豆年纪大怕吵心脏也受不了,他烦躁得想直接把钟天生扔下楼去。铁青着脸半天,踩道:“闷墩儿,你还是把手机给钟天生耍耍吧,只要他能安静下来,老子都快死了。闷墩,闷墩,跟你说话呢,聋了?”

他气愤地踹了闷墩一脚。

闷墩“诶”一声,掏出手机:“好的,好的。”

正在这个时候,女儿的视频又进来了。

闷墩大喜,急忙接通,屏幕那边,女儿正在书桌前写作业,依旧是明眸皓齿的可爱模样,看得他心都醉了:“芊芊,芊芊你又找爸爸说话了?”

芊芊鼓着腮帮子吐了一口气:“爸,刚才我说了你,你不生气吧。”

闷墩满面堆笑:“不气,不气,哪里有跟自己女子生气的,就算你打我两皮坨我也不气。”

芊芊又好气又好笑:“我打你做什么,那是忤逆不孝。爸,我怕你生气,就让你看看我写作业的样子。你不是说喜欢看我学习吗,今天给你看。”

闷墩满面慈祥,说喜欢喜欢,肯定喜欢,娃啊,要想以后日子好,就得拼了老命读书。爸没本事给不了你什么,得靠自己。读书,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芊芊说,好的,我晓得了。

她一边跟父亲说话,一边写作业。

说来也怪,钟天生也不哭闹了,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看稀奇。

干豇豆这回终于是得了清静,就坐在旁边玩着手机,然后时不时抬头看钟天生几眼,暗中戒备。

芊芊和父亲平时联系不多,今天父女二人视频,话也多。芊芊说,她现在城里一中念书,没钱住校。好在家里离学校不远,也就七公里的样子,乘公交车去也方便。

班里的女生都好妖怪,想打扮吧,又怕老师说,就偷偷涂了脚指甲。不过,还真好看。

四川土话中,说一个女孩子妖怪,就是臭美的意思。

闷墩儿附和,对对对,不能妖怪,小孩子还是要读书。就算要妖怪,长大了随时都可以,你可不能跟她们学。

芊芊不住点头,晓得啦爸,我才不学她们呢,我每天写作业都搞不赢,太难了。

原来,芊芊的小学是在镇小念的。镇里的教学质量就那样,基础自然打得不牢。所以,初中,特别是初二,难度一上去,她学得很艰苦。

说着话,芊芊就把手机摄像头在作业上照了照,呻吟:“难死了,爸,好难!”

原来,她正在做一道数学题,上面画着一个正方形,四只角引起四条长短不一的直线在其中一点汇合。是一道解答题,已知:如图,P是正方形ABCD四个内点,求证:△PBC是正三角形。

这对闷墩来说简直就是天书:“女子,爸没文化,也看不懂。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出来的。”

忽然,旁边的钟天生叫道:“很简单的啊。”

闷墩摸了摸他的头:“天生乖,别打搅姐姐写作业。”

钟天生嚷嚷:“真的很简单啊,妈妈教过。妈妈是数学老师,她说了,这个题目的考点是正方形的性质,全等三角形的判定与性质;等边三角形的性质;等边三角形的判定。”

芊芊惊讶地看过来:“对啊,老师就是这样说的,弟弟好聪明。”

钟天生得意:“妈妈说了,我是小天才。”

闷墩又摸他的脑袋:“你是幼儿园小天才,好了,好了,让叔叔跟姐姐说话。”

钟天生:“我真的是小天才,妈妈说了,我比别的孩子都聪明。”他生气了,气得蹦起来。

干豇豆无聊地在旁边看着,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虚拟号码。

他霍地一声直起身体,接通,里面传来黄毛的声音:“让那哈儿失足,马上。”

狂喜从心中升起,得手了,两百万,灯红酒绿的未来。

干豇豆忍住想要爆笑的冲动,拍了拍闷墩的肩膀,低声道:“闷墩儿,有事做,别聊了。”

闷墩不满地耸肩:“等等,还没有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