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右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此处既是死地,敢问老者为何会来?”
“这话问得奇怪,虽是死地,却有不少人上赶着来啊。”
“你们二位不就是吗?”
待那老者走近,陆离这才发现他脖颈处的疤痕。
想来声音的怪异,便是来源于此了。
“是我问话唐突了,还请老人家见谅。”
“我只知,此山上有处乱葬岗,还有一间义庄,却不知还有人在附近居住。”
陆离当即拱手致歉。
“我不过是在此地看守义庄的。”
“倒是你,比前番来此的人,讲理许多啊。”
“我年岁大了,见着讲理的,倒是愿意多说些话。”
老者说着,走到了二人前头,回首打量了陆离一番。
“老人家,不知你方才提及之人,可曾下山?”
老者闻言,一边走上山路,一边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离与二宝对视一眼,落在了老者五步之后。
“先前来此的人,阵仗可大了,牵狗骑马,扈从十数。”
“我见了,还以为是来此占山的贼人呢。”
老人停步转头,指了指陆离腰间的刀,“你这刀,便像是骑马那人所用的。”
陆离闻言,心头一怔。
“断邪竟是上一拨人的?”
“难道老黄来过棺材山?”
“看来回去后,有必要问上一问!”
陆离心中想着,便随着老者,踏入了那漫山的迷雾之中。
一入迷雾,老者熟练的点燃手中灯笼。
那灯笼一燃,五步之内的浓雾,竟为之一散。
这让陆离两人,不得不拉近了与老者间的距离。
“嘶!这味道,比茅房都臭了!”
二宝捏着鼻子,扇了扇风。
那老者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支老烟枪,借着灯笼的烛火一点,便一脸享受的吞云吐雾起来。
“嗨!这山呐,形似棺材,城里的老爷请了相师来看,说此处是极好的葬地。”
“这不?他便请人在此修了祖坟,为防有人盗墓,索性又在山腰处建了义庄,吓退旁人。”
“只是眼下世道不好,这山里倒成了走投无路之人的坟场。”
“人死的多了,又无人处理尸首,岂能不臭呢?”
说罢,老者浑浊的双眼看向了陆离。
“你们两个大活人来此死地,是来盗墓的?”
“老人家,你还未说,前番来此之人到底如何了呢!”
“你觉得呢?”
老者拿起烟枪,敲了敲鞋底,提起灯笼,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归属。”
“既是活人,便不该扰了死者的清净。”
“若是过了界,自然会受到惩罚的。”
“小友,我劝你一句,若是心有邪念,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一旦被这死雾迷了眼,只怕再难回去咯。”
自上山后,陆离的手就没有离开过刀柄,此刻握刀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几分。
“老爷子,咱也不是干那坏事的人儿。”
“咱就是领了内城老爷的令,来取个药材罢了。!”
不等陆离开口,二宝已经全盘托出,他索性补充道,“是阴灵芝。”
“对!就是那玩意儿。”
“老人家,这东西,好采不?”
老者闻听此言,苍老的面容微微一颤,笑道。
“好采!早些年,城中有人患了热病。”
“便有采药人来采过的。”
“不过,你胆子大不大?”
二宝闻言,当即道,“胆子?采药和胆子有甚关系?”
“嘿嘿,这灵芝长在棺材上,根却扎入了棺中死人的口腹之内。”
“若是采摘时不想坏了药性,便要将其连根拔起才行啊。”
老者一边说,一边左右晃动手中的灯笼,似是在驱赶着什么。
那老者未问先答,“人死如灯灭。”
“可总有些人,死前受了苦,生了怨。”
“这口怨气,在人死后,便吞噬掉死者的执念。”
“怨气与执念相合,便会化作索人性命的怨鬼。”
“而这怨鬼们,只有在看到生人重复它们死前痛苦的时候,怨气才会有所消减。”
“你们瞧!那就是白怨!”
老者说罢,向前一指。
陆离二人抬眼望去,那灯笼所隔绝的雾气边缘,不知何时,竟有十数件白衣兀自在空中飘动。
见此情形,陆离只觉心头猛跳。
虽然恐惧,却又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
仔细看去,每一件白衣中,似乎都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半透明人影。
那人影时而狂喜,时而悲痛。
陆离抽出断邪,想要除去它们,却被老者拦在了身后。
“它们只是在重复死前的场景罢了。”
“你这样的人,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自然也不会来主动害你的。”
似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他微微将手中灯笼抬高一分。
那些白衣便隐入了雾中,不再现身。
“若是留它们在此,只怕会害了旁人啊。”
“老人家,难道你不害怕吗?”
老者闻言,摇了摇头,“来此的,不是寻死的,便是贪财的。”
“若是寻死的,遇上白怨,倒也算两厢情愿了。”
“若是贪财的,自该有他的报应。”
“如你这般,提刀便斩,杀得尽此山白怨,又能否杀尽这世上白怨呢?”
“至于我嘛,半死不活的人罢了。”
这山并不高,三人聊着,便到了义庄门前。
“义庄左边的山坳便是乱葬岗,穷人哪里买得起棺材,你们自是不用再去了。”
“义庄后边,是往后山祖坟的路,你们真要去,我也拦不住。”
“若是你们只求阴灵芝,便随我入庄吧。”
不等两人反应,老者推开了义庄的大门。
这义庄,并不似陆离想象中的那般破败。
反倒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一入义庄,陆离两人顿感眼前清明。
回头一看,那漫山的迷雾,竟在义庄门口戛然而止。
三人走入院中。
月光洒下点点银屑。
老者往桃树下的躺椅上一靠,“我该休息了。”
“阴灵芝就在院子后面的几间灵堂里。”
“你们若是胆大,自行取了便是。”
言罢,老者便闭目躺了起来。
“他倒是不怕咱们偷东西……”
二宝看着周围的环境,轻声说了一嘴。
“这老人家怕是不简单,一路将我们引到了义庄。”
“除却白怨之外,尸鬼之流一只未见。”
“我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陆离看向二宝,后者却是浑不在意。
“陆哥,别多想了,人家要是想害咱们,何必领咱们一路呢。”
“咱们既然上来了,拿了那灵芝便走,到时换了赏钱,也好给我奶奶弄口棺材!”
陆离闻言,思绪飘回了渔村。
当初二宝的奶奶下葬之时,裹得只是一捧稻草。
每每念及此处,二宝便有些低落。
“行!整口楠木的!让她老人家睡得安稳!”
陆离拍了拍二宝的肩头。
当即两人不再多话,根据那老者所指,一前一后穿过院子,便见一左一右两间灵堂。
再向前走,绕过一颗大槐树,前头便是此处最大的灵堂了。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选中了最大的灵堂。
随着木门吱呀作响,一口口漆黑的棺材,在月光的映射下,映入了两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