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梧双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呼,仿若平地里炸响的惊雷,惊得两个丫鬟呆立当场。就连一向对凌梧双忠心耿耿的探春,也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这二小姐行事果决,能屈能伸,那心思转换之快,恰似翻书一般,令人咋舌。这一计接着一计,环环相扣,简直比戏台上演绎的传奇故事还要精彩绝伦。
“探春,你速速前去禀报老夫人,就说有贼偷走了母亲新为我做的衣裳。”凌梧双面容冷峻,有条不紊地吩咐道,“记住,要一路奔跑,一路呼喊,务必让府中的所有人都知晓,咱们将军府进了贼。”
探春连忙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飞奔而去。她谨遵凌梧双的嘱托,一边奔跑,一边扯着嗓子高喊:“抓贼啦!有贼偷了二小姐的衣裳!大家快出来抓贼啊!”那清脆的呼喊声在将军府的上空回荡,沿途还不忘动员府中的下人们一同行动起来,缉拿盗贼。
含春听闻此言,心中暗叫不好。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分明是二小姐设下的圈套。五小姐凌若颜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又容易冲动,自是轻易地就中了计。她当下便想跟着迎春一同前去,也好趁机给二夫人通风报信。
然而,凌梧双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伸手拦住了她。“探春一人前去便可,你暂且留下。本小姐独自一人在这屋里,心中害怕。”凌梧双的声音轻柔,可在含春听来,却如同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
含春心中郁闷不已,暗自腹诽:你还会害怕?她此刻满心焦急,只想尽快逃离此处,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二夫人。不仅是凌若颜中计之事,更重要的是那赵嬷嬷背叛之事。若不是那赵嬷嬷临时反水,怎会引发这一连串的变故?
只可惜,她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凌梧双就如同一尊威严的雕塑,静静地矗立在她面前,令她无路可逃。
不多时,探春便带着老夫人的口谕匆匆返回。老夫人让凌梧双前往荣泰阁,并差人送来了一套衣裳。
凌梧双迅速换好衣裳,将含春留在屋内,只带着探春出门。探春心中仍有些担忧,小声提醒道:“小姐,含春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咱们这一走,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回去给主子报信。”
凌梧双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留下她,正是为了让她回去给主子通风报信。若是无人报信,那我先前的一场花瓣沐浴的戏,岂不是白白演了?”
探春听了,心中对凌梧双的智谋更是钦佩不已。她越发觉得,二小姐的心思深沉如海,令人难以捉摸。
待凌梧双来到锦荣院时,凌若颜已先她们一步被带到此处。只见她正跪在前厅之中,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叫嚷着:“不是我偷的!我根本没有偷东西!这些衣裳都是凌梧双那个贱坯子送给我的!”
老夫人坐在上座,听闻此言,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向凌若颜,怒喝道:“你这混账东西!凌梧双的名字岂是你能随意叫的?你口中的贱坯子又在那骂谁?”
柳氏见势不妙,赶忙在一旁替女儿打圆场。“老夫人,五小姐年纪尚小,是因为太过委屈,这才口不择言。还望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于她。您的喉疾尚未痊愈,可要多多保重身子啊!”说完,她又急忙凑近凌若颜,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叫二姐姐,那贱坯子之类的话,万万不可不能再提了。”
凌若颜心中虽满是不甘,但在老夫人的威严面前,也不敢肆意妄为,只得憋憋屈屈地磕头认错,可嘴里仍在不停地为自己辩解:“祖母,这些东西真的不是我偷的,您一定要为孙女做主啊!”
老夫人正欲开口,抬头间却看到凌梧双带着探春走进屋来。只见凌梧双身着一袭藕荷色长裙,秀发在脑后简单地拢起,脸色虽不如初回府时那般惨白,却依旧显得十分瘦弱,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老夫人心中一阵酸楚,这个曾经是她心头肉的孙女,实在是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被人如此精心算计。她虽贵为老夫人,可自从儿子娶了叶氏进门后,对她这个母亲便越发不敬重了。她在府中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又如何能够有力地保护自己的阿染呢?
凌梧双款步走到正厅中央,恰好对上老夫人那饱含关爱却又透着几分无力的目光。那一刻,她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也不禁微微颤动,泛起一丝柔软。
她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将目光转向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刹那间,她脸上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愈发浓郁了几分,仿佛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娇花。
凌若颜看到凌梧双,眼中的恨意瞬间如火山喷发般涌起,她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凌梧双,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自己主动送给我的衣裳,现在却倒打一耙,诬陷我是小偷。你倒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凌梧双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之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凌若颜的盛怒感到十分害怕。然而,她口中却坚定地说道:“五妹妹,那些衣裳可是我仅有的衣物了。你瞧瞧我现在,连出门都只能穿着祖母刚刚赏赐给我的衣裳,我又怎会将所有的衣裳都送给你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哭腔,“祖…祖母,我真的不知道东西是五妹妹拿的。若…若我早知晓此事,我定然不会声张,必定会顾及五妹妹和母亲的名声。毕竟五妹妹是母亲从小悉心调教出来的,我怎能让外人说咱们白家的主母教出了一个偷东西的贼呢?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咱们凌家颜面扫地?”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之下,隐藏着一颗聪慧狡黠、绵里藏针的心。这一番话,看似柔弱无助,实则拐弯抹角地将凌若颜和沈氏狠狠数落了一番。就连老夫人,也再次为这个孙女的巨大转变而感到震惊不已。
大小姐凌娉婷也在一旁,众人皆为凌梧双的言辞而惊愕,唯有她满心焦急,暗自思忖着必须尽快化解眼前的困境。若是再拖延下去,非但不能帮到凌若颜,反而会让凌梧双将更多的罪名扣到她母亲沈氏的头上。
她心中对凌梧双的憎恨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息,同时也对凌若颜的愚蠢行径感到无比气恼。这凌若颜如此贪婪无度、做事不经大脑,迟早会惹出大祸。
尽管心中恼怒万分,但她仍强自镇定,努力思索着应对之策。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良策呢?
凌娉婷银牙一咬,快步上前,拉着凌若颜一同跪了下来。
老夫人见此情形,心中不悦,语气低沉地问道:“娉婷,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凌娉婷那倾国倾城的面容上挂满了深深的懊悔与内疚,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欲落未落,那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之意。
老夫人见状,心中不禁微微叹息,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娉婷,你有什么话便站起来说吧。”
“不,祖母,娉婷有罪。”凌娉婷拿起地上的一件衣裳,缓缓说道,“这些衣裳其实是娉婷亲自为二妹妹准备的。当时只想着二妹妹在外漂泊多年,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理应将最好的东西都呈献给她。或许是心中过于急切,一时疏忽了府中的规制,这才将这些不合礼仪的衣裳送到了二妹妹房中。待事后冷静下来,我才惊觉自己险些好心办了坏事,若是因此连累了二妹妹,那我可真是万死莫赎。于是,我便赶忙让五妹妹前去将衣裳取回。”
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凌娉婷的解释,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心里清楚得很,凌娉婷这番话不过是在为凌若颜和沈氏解围罢了。这些衣裳,岂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够轻易拥有的?如此贵重的衣料,整个将军府的女眷都未必有资格穿戴。唯一有能力拿出这些东西的,恐怕只有当今太后的亲侄女,沈氏。
老夫人目光如炬,直视着凌娉婷,问道:“既然是要取回衣裳,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前去?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走小路,甚至还脱下袍子包裹衣裳?”说着,她又狠狠地瞪了凌若颜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竟然在府中脱了外袍行走,简直不知廉耻!”
凌若颜被老夫人这一顿责骂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吭声,只能紧紧拽着凌娉婷的衣角,小声哀求道:“大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凌娉婷此刻心中对凌若颜厌烦至极,但表面上却仍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继续为她开脱:“祖母,五妹妹之所以如此行事,皆是为了保护我。她深知这些衣裳的料子若是被追究起来,必定是大罪一桩。她是怕连累到我,这才出此下策。”言罢,凌娉婷朝着老夫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祖母,求您饶恕五妹妹这一次吧。所有的罪过皆由娉婷一人承担,是我思虑不周,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惩罚。”说完,她便伏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凌娉婷这一哭,老夫人顿时感到心烦意乱。这凌娉婷可是凌震天的掌上明珠,更是沈氏手中的一张王牌,亦是太后娘娘最为喜爱的后辈之一。八年前,凌梧双离府之时,老夫人曾因心中不快,数落了凌娉婷几句。当时,她便是这般委屈地哭泣。事后,老夫人的儿子凌浩宇进宫给太后请安时,无意间将此事告知了太后。太后听闻后,立刻派出贴身宫女带着满满一马车的赏赐来到白府,名为给凌娉婷压惊,实则是在狠狠地打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心中虽有万般无奈与愤懑,但面对太后的威严,她又能如何?她不过是将军府的一介老妇,难道还能与太后理论不成?
如今,凌娉婷再次哭泣,老夫人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却仍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她终究还是看在凌娉婷的面子上,缓缓说道:“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吧。”
凌娉婷闻言,连忙千恩万谢,见老夫人不再追究凌若颜之事,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凌梧双冷眼旁观这一幕,心中对将军府中的人物关系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老夫人固然疼爱自己,但对凌娉婷却明显有所忌惮。由此可见,沈氏在府中根基稳固,且有宫里的老太后为其撑腰。看样子,白家老太太这些年在与沈氏的争斗中屡屡受挫,早已被斗怕了。
念及此处,凌梧双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俯身跪在老夫人的腿边。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老夫人的手,轻声说道:“祖母,您对双几的疼爱与关怀,双儿都深深地铭记于心。您放心,双儿绝非任人欺凌之辈,定不会吃亏。双儿也绝不会让祖母再受半分委屈。您是咱们将军府的老夫人,是这后宅之中最为尊贵的存在,任何人都不应胆敢冒犯您的威严。否则……”说到此处,凌梧双微微提高了声音,“对老夫人不敬,便是目无尊长,便是大不孝。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定会遭到世人的唾弃与责骂。”
凌娉婷听闻此言,脸色愈发难看,但仍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二妹妹所言极是。”
凌梧双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母亲怎的没来呢?”
凌娉婷赶忙解释道:“母亲昨夜听闻二妹妹在回府途中遭遇意外,心急如焚,伤心过度。虽庆幸二妹妹平安归来,可母亲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如今正在房中休息。”
“原来是这样啊。”凌梧双轻轻叹了口气,“家中亲人皆是如此关爱我,母亲更是事事为子女们操劳。自己身患重病,仍不忘差遣贴身嬷嬷给我送去沐浴用的花瓣,皆是些稀世珍奇之物,我从未用过如此珍贵的花瓣沐浴。”
凌娉婷正欲随口寒暄几句,岂料凌梧双接下来的一番话,险些吓得她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