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大厦，11层。
每周一的小组早会结束，李思雨抱着电脑，跟着导师林渊回到工位。
少女放好电脑，熟练的打开绘图软件，参考老项目画3D工程结构图。
这是导师刚才布置给他的学习任务。
对于结构工程师来说，3D建模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想要转正，一定要把基本功练好，组会上作为技术骨干的导师是如此说的。
但最近她看到很多新人在三个月的这个时间，已经在老项目中打杂了，只有她每天准点下班。
她的弟弟李想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李思雨问他学了什么，他支支吾吾的，一堆名词让人听不懂，只说是跟着宋少陵导师在混项目，学到了很多东西，还说他们俩一定能转正。
当时的李思雨，笑在脸上，苦在心里，她怀疑自己落后了。
她知道导师是好意，毕竟导师身上还挂着两个老项目的工作，杂活不少，还经常自己加班到深夜，没道理拒绝让新人打杂。
更何况，导师还会费心思从过往的项目经验中取材，为自己设计题目。
她很感动，也确实发现自己成长了很多，至少在画图方面是这样。
但看着其他人忙来忙去，李思雨的心总是空悬着，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学到的不考，或者学的不够。
要知道背了三四万的助学贷款，一路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她和弟弟真的很需要钱。
看着身边工位上，手指不停划划点点的青年，李思雨将脑袋凑了过去，轻轻喊了声，“师傅？你在忙啥呢？”
林渊一震，手机立刻扣到桌面，有些刻意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没什么，是有哪里不懂的吗？”
“这是在举报视频？”少女直白而疑惑的短句，让他有些尴尬。
林渊点了点头，“有些视频实在是看不过去，什么外星人，建议解剖，还有艾特官方的，简直是把唯物史观按在地上摩擦。”
“额哈哈~，是的呢。”李思雨无奈的附和，她只是穷，但又不是不上网，周日那个指鹿为马的气球，她早看过了，毕竟现在还挂在热搜上。
但她其实并不关心真假，因为在她眼中的师傅已经足够具体了。
即使师傅不会气功，他也是那种盛世选择隐居，避世独处，在乱世因不忍而出山，救民于水火的人。
如果师傅穿越的话，一定会是如此，李思雨根据这三个月的观察，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师傅经常会帮很多人的忙，但很难说他是烂好人，不，甚至说是好人都不客观，过于冷漠。
他只是顺手帮人们将意愿延续下去，无论求生还是择死，无论收到感谢，还是被怪多事，师傅都不在乎结果。
他像是一个孤独的叛逆者，任性的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和世界相处。
师傅是个怪异的人，他的记性相当好，每个客户的爱好和习惯，处理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同事的名字，却经常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不，与其说他是不记得，倒更像是一瞬间不知道如何称呼，李思雨为此特意问过他，她忘不了那回答。
他说，名字这种东西太空洞，在今天，要换多少，要改成什么样子都随人喜欢。
而他喜欢通过人的爱好，习惯，甚至气味来分辨人，这样即使未来陌路，改头换面，他依然会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曾经活在他的世界中。
李思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手机，有网络，随时联络不就好了吗？师傅的形容，简直像是活在古代，把与每一个人的分别，看作音信难收，生死难料。
然而在网络发达的现代，这样的师傅却把自己活成了座孤岛。
无音讯，也无人登陆。
对于她的疑问，师傅回答的更玄乎，他说，有些人早已经死了无数次，甚至每一天都在死亡。
他那口吻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对着所有人，李思雨不能理解。
就像现在，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导师不安排她打杂，分担工作一样。
眼前是为她认真讲解题目的导师，李思雨终于问出了口。
原来她犹犹豫豫的是想问这个，林渊笑了笑，回到座位，拿了个纸笔，叫少女把椅子搬过来看。
“你觉得工作是什么呢？”
林渊低声问了句，手笔舞动，画起了一个个线条小人。
“职业，或者是谋生的手段？”少女想了想给出标准式的答案，
她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这样问，但眼看着许多小人，从那刻刀一般稳定的笔下流淌出来，猜测也许问题和它们有关。
小人们的位置错落有序，然而动作却杂乱无章，有的捧着电脑，有的在和人争吵，有的对着白幕高喝，还有的低着头像是在挨骂……
“很好，你说的很对，不过在我心中，工作什么都不是。”
见少女瘪了瘪嘴，林渊猜到她是见到其他人都进项目打杂，而独她清闲而感到无措，便笑着继续说，
“人类谋生需要的是工具，是狩猎技能和火，不是工作，也不是钱。”
少女不以为意的道，“我知道啊，可有钱就不需要这些了，又不是原始社会。”
从其回答，林渊大概知道她更关注的是钱和工作，便也不多说，顺势回道。
“是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但你将其类比在工作中，就能发现画图就像是生火和使用工具，搞懂为什么要这样画图，就像人学会了生火和造工具的原理，而打杂是什么呢，打杂像是狩猎中看到的一个脚印。”
少女若有所思，林渊知道她没懂，摇了摇头，继续引导，
他又笑着说，“但凡是高明的猎人，都养了猎狗，甚至不止一条……”
李思雨揉了揉脑袋，突然明白了什么，嗔怪道，“师傅~，你骂人！”
“哈哈哈～，我可什么都没说。”林渊手中一直未停，此时笑着伸了个懒腰，像是终于完工。
李思雨凑的更近了些，靠着师傅肩膀，等待答疑，却看到那纸被师傅叠撕成一块一块的。
“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青年，仿佛在说，这画出来不是给她看的吗。
随后，只见师傅将一张张方块，随意的叠在一起，用订书机订好。
“这是小人画？哇～”李思雨怀念的感叹，她小时候自己也画过。
林渊笑着翻动小人，一边将结构视角的完整项目流程，配合着小人动作讲了一遍。
见少女听的兴致勃勃，林渊将小人画递给她，“这就当做后天的作业吧，按照我刚才讲的流程，你也画一本小人画出来，但每一页都不能和这本重样。”
“是，师傅！”不再迷茫的李思雨顿时卖了个乖，嬉皮笑脸的给林渊揉了几下肩膀，画小人画，她可太喜欢，而且师傅说的也生动，记忆深刻，她打算今天回去就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