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萧锦箬躬身行礼,身后李嬷嬷和墨玉带着四个小丫头并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
“平身。外面冷,进去说话”
萧锦箬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微笑看着萧锦筠。
萧锦筠微笑开口道:“锦箬,皇姐来看看你,没打扰你午睡吧?”
萧锦箬用清脆稚嫩的声音说道:“多谢陛下,并未打扰我午睡,我本也是要起来的。”
萧锦箬有些吃惊,皇姐对自己一直冷冷的,已经好几年不曾叫过自己的名字。皇娘去世后,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宫里,有时也哭着想要去找姐姐,但嬷嬷总是说陛下忙,不让她去打搅。渐渐长大了,她明白自己不得皇姐喜欢,只能保持距离,默默生活减少存在感,从不刻意亲近。这个皇姐也未主动来找过她,倒是皇姐夫经常来关照她的生活,倒也不曾短过她什么。
萧锦筠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瘦高个子,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旧,但整整齐齐的。不卑不亢,说话有礼有节,已经添了几分喜欢。伸出手去拉她的小手。
萧锦箬很明显不适应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虽有些僵硬,但硬忍住没有闪躲,任由她牵着自己的小手。
感受到她的僵硬,萧锦筠心里有些难过,可怜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和姐姐撒娇的年纪。蹲下身,问道:“锦箬,你今年几岁?上学堂了吗?”
萧锦箬眨巴着眼睛,回复:“回陛下,我今年七岁,已经在跟着先生识字了。”
李嬷嬷见机,壮着胆子讨好说道:“回陛下,公主已经识得很多字了,能够读简单的诗词,先生也夸她功课好,聪慧好学呢。”
李嬷嬷自萧锦箬出生就一直照顾她,总是可怜她一人孤苦无依。难得陛下来探望,知道陛下平时是最重学问的,见公主回答谦虚直着急,她就是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拼着为公主在陛下心里添一些好印象。
萧锦筠哪会看不懂她的想法,可怜她一心为公主着想。开口说道:“好,很好,你们也将公主照顾的极好。全部都有赏。”
“谢陛下赏赐!”这下宫里的人都眉开眼笑了。李嬷嬷也偷偷地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眉眼带着笑。
萧锦筠看着锦箬说道:“以前是姐姐不好,一直太忙,忽略了你,让你受委屈了。别一直叫我陛下了,我是你的姐姐,你还称我皇姐好不好?”
“好。皇姐。”锦箬笑得眉眼弯弯。她与萧锦筠长得并不相像,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应该是随了她父亲。
萧锦筠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说:“带着皇姐参观一下你的住处好不好?”
“好。”锦箬拉着她的手,带她转了一圈。
“这里是我每日玩耍的地方。”
“哦,这么好。”
“这是我捉迷藏时候最爱藏的地方,每次藏在这里,墨玉姐姐都找不到。”
“哈哈,是个好地方,难怪她找不到。”
小孩子说着自己的生活,很快就把生疏和拘束抛在了脑后,再加上萧锦筠没有任何架子跟在身后适时回应着,很快就熟悉起来。
墨玉跟在后边,眼睛湿润了。她长得圆圆的脸,大眼睛,一副和气的样子。现在正赶紧眨巴着眼睛把眼泪憋回去。虽说长宁公主萧锦竺和枢密使萧锦篁总是会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来看小公主,但毕竟都在宫外。公主住在皇宫里,皇姐不喜欢她,没有亲人照应着,虽说物质上不会太苛待她,但总是觉得孤苦一些。
如今,可太好了!
李嬷嬷碰了碰她,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朝着萧锦筠和萧锦箬的方向看过去,会心地笑了。
此刻萧锦筠看着院子里一棵大大的树说:“这里扎一架秋千你觉得好不好?”
萧锦箬眨巴着眼睛,激动地说:“太好了!以前我要玩秋千还要往御花园里去,嬷嬷总是管着我不让我去,以后我也有自己的秋千喽!”
萧锦筠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心里也很是欣慰。回头问道:“你是墨玉?”
墨玉走上前来,屈膝行礼:“奴婢墨玉,见过陛下。”
“你将公主照顾的很好,但只有你一人,少了些。回头我会再挑几个稳重干练的人来,一起照顾公主,你就做这宫里的掌事姑姑吧。”想了想又说道:“其他人员和物品,还缺什么,你来列个单子交给翡翠,一并补齐。”
“是,多谢陛下。”墨玉谢恩后退下了。
萧锦筠转过来问:“锦箬,你可有封号?”
萧锦箬眨巴着眼睛:“还没有”。
萧锦筠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说道:“就封你为长乐公主吧,希望我的妹妹一直快乐。”
萧锦箬欣喜起身要谢恩,被萧锦筠笑着按下。
“恭喜长乐公主!”大家齐刷刷地说道。
“平身。”锦箬开心地说道。
转过头,对着萧锦筠说道:“我感觉她们说的都不对,皇姐是喜欢我的。虽然以前不常见我,也总是会让皇姐夫来关照我的生活。今天皇姐来看我,我能感觉到,皇姐是喜欢我的。”锦箬摇晃着小脑袋一本正紧地说着,一脸骄傲。
萧锦筠的手指在她小鼻子上点了点道:“皇姐当然是喜欢你的了,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妹,不喜欢你,喜欢谁呢?姐姐为以前忽略了你道歉,以后我多来看你好不好?”
锦箬嘻嘻笑着:“原谅姐姐了,我感觉很幸福。”她小脑袋凑近了萧锦筠的胳膊,依偎在她身上。萧锦筠的心里暖暖的,感受着亲情的温暖。
“以后你可以随时去找我。”想了想又问道:“你的宫殿,要不要搬的离姐姐近一些?”
萧锦箬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好是好,就是我舍不得这棵大树,这把椅子,还有这个桌子。。。还有。。。算了我还是不搬了,我去找姐姐,多远也不嫌远”
萧锦筠被她的话逗笑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说道:“也好,住惯了就不轻易挪动了。”
突然在心里笑了起来:好像自从醒来,一直在替原身四处道歉,还好都还来得及。
傍晚,陆煜川看着翡翠领着众人忙进忙出地搬着东西,说道:“锦筠,你究竟要送多少东西给锦箬啊,她那小小的宫殿都快塞不下了。”
萧锦抚着下巴说道:“嗯,我也觉得宫殿小了一些。”
陆煜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多大的宫殿,你这么个搬法,也会装满的。”对上他询问的目光,萧锦筠悠悠说道:“人的精力有限,太忙就会精疲力尽,不但自己不开心,也会忽略身边的人。”
陆煜川点点头:“看着你状态越来越好,我也跟着开心。
“那我。。。”说了一半,萧锦筠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什么?”陆煜川看着她一脸疑惑地问。
“没什么。”萧锦筠对他笑了笑。
其实她想问问,妹妹萧锦竺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一想到可能会谈到白月光秦允,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问题不能问陆煜川。
陆煜川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锦筠,户部侍郎之子邓其冲暗中收购粮草之事,已经查出了眉目。”
萧锦筠歪过头,正色道:“哦?可确有其事?”
陆煜川敛了眸子,看不清表情,语气冰冷说道:“是诬告。邓其冲母家乃是江南沈氏,家境富足,他本人也是仁善之人,所买粮食悉数捐给了城外灾民,一担也不少。”
萧锦筠横眉思索:“王信与户部侍郎有何过节?”
陆煜川道:“不止是过节这么简单,此次还查出,王信与宰相郭丞早已勾结在一起。自从百官奏折由司礼监直呈陛下批阅,宰相的权力被极大削弱,王信却成了经手奏折的第一道关卡,趋炎附势之人开始巴结王信,若有不利于自己的奏折,由王信透出消息,官员出价买下来,不用上达天听,王信从中贪污受贿。郭丞一直对王信有所不满,但也不屑一顾,自陛下生病以来,日常事务交由郭丞处置,王信被陛下冷落,为避免权力旁落,两人勾结在了一起。此次是因为陛下修建道场营造宫观的钱银拨下去被郭丞亲信贪墨,户部尚书邓仲几次上报郭丞,都被郭丞压了下去,没有钱银,眼见要误了工期,邓仲唯恐陛下盛怒担责,故将贪墨之人连同宰相郭丞一并上奏弹劾。弹劾的奏折被王信截留,向郭丞通风报信,两人联手企图先下手为强,罗织罪名,扳倒邓仲。”
萧锦筠听闻,啪地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一双眸子因为怒气更黑更深邃。陆煜川见萧锦筠愤怒,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赶紧说道:“锦筠,当心手疼。”
萧锦筠的一双玉手因为太过用力泛红了,她揉了揉发红的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继续道:“竟敢朋比为奸蒙蔽我,真是胆大包天!”
陆煜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锦筠有些不好意思了,白了她一眼:“你还笑。”
陆煜川笑着说:“锦筠,莫要动气,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委,还怕不能处置他们吗?”
萧锦筠气消了大半,又思索道:“怎的官员递上来的奏折没有回音,我上朝面见官员他们也不询问吗?”
陆煜川道:“只有重要的奏折陛下才发回,大部分是没有回复的。有资格入朝议事的,着急请旨的会问一句,不着急的也就等着陛下定夺就是了。”
萧锦筠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以后百官奏折分为两道,日常事务和普通奏疏递呈宰相处置。军国大事或者密奏以腊固封,官员刻手写签名印章盖在上面,呈递御前处置。所有奏章批阅完记档发回。煜川,你看这样可行?”萧锦筠稍加思索就有了应对思路,和陆煜川商量起来。
陆煜川仔细思量并无不妥,点头道:“可行,可谓釜底抽薪,轻而易举地架空了王信和司礼监。”说罢,看着萧锦筠,邪魅一笑。
萧锦筠自是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问道:“这是什么表情?”
陆煜川一本正经:“崇拜的表情。”逗得萧锦筠哈哈大笑。忍不住揶揄他:“看王信倒霉,你总是很开心,明日我就颁布诏令。”
陆煜川微笑点点头:“我开心和王信无关,你知道的。”一双眼睛火热的盯着萧锦筠,盯得她脸烧了起来。
萧锦筠赶紧转移话题:“不会仅仅如此的,待我腾出手来慢慢料理。”
陆煜川仍旧一言不发,盯着她看。萧锦筠只好结结巴巴地“夜深了,皇夫可要留下来?”
陆煜川的眼神探寻地在她脸上扫视着,见她只想转移注意力,并未有多少诚意,冷静道:“不必,早些休息。”
起身走至她身边,在额头印下一吻,大步跨出了宫殿。
萧锦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似乎是更没有办法接受与陆煜川的肌肤之亲。明明是她的皇夫,心里对他的感受,怎么更像是亲人?
这感受真坑!这可不太对!
未央宫里,碳火烧的很足,屋内暖融融的,萧锦箬身着织金妆花缎过肩通袖龙纹衣,晃悠着腿摆弄她新得的小玩意儿,一副开心模样。
“长乐公主”李嬷嬷开口刚想要提醒她坐姿庄重一些,就被墨玉拉住了。
“嬷嬷且让她自在一些吧,你看她多开心。以前我就觉得太成熟了些,缺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李嬷嬷心满意足地笑着道:“也好,不比从前,我们小公主也有人宠着了,放肆一些又何妨。”
墨玉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压低声音,朝着李嬷嬷道:“嬷嬷,您说陛下怎得忽然就转了性子?”
李嬷嬷悄声严厉道:“陛下也是能议论的?”
墨玉赶紧敛声闭紧嘴巴。李嬷嬷见状,声音柔和笑眯眯地小声说道:“不过,我在宫中多年,也是知道一些的。哪里是突然转了性子,陛下自幼心地仁善,可如今这世道,先皇恐她性子过于仁厚不能掌管天下,不惜以长宁公主为磨刀石,令她们姐妹反目,陛下也着实是被伤透了心。说句大不敬的话,先皇逼陛下逼的有些狠了。人的脾气秉性天生,怎是轻易能变的呢?”
墨玉听了,起身斟了杯茶,递给李嬷嬷,李嬷嬷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陛下看似对公主不管不问,皇夫对公主的照料她岂会不知?终究是一母同胞,这不,自己想过来了,又是亲亲的姐妹。归根结底,陛下这是在和先皇置气呐。”
墨玉摸摸头:“嬷嬷,你说的我怎么不懂了?和先皇置气与我们小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李嬷嬷白了墨玉一眼道:“不懂就不懂吧,知道太多对你也没好处。总之伺候好小公主,就是我们的职责。”
墨玉捂了下嘴不说话了,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李嬷嬷长叹一口气,想起了先皇年轻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所谓杀伐决断,都是被磨练出来的。心里默默:阿弥陀佛,老奴总算是没有辜负先皇的嘱托。
是夜,李嬷嬷躬下身:“老奴替公主多谢皇夫相助,老奴亦是感激不尽。”
“快快请起,嬷嬷是先皇身边的老人了,怎可向本宫行礼。再说本宫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一切都是陛下自己的决断。”陆煜川弯腰扶起李嬷嬷。
“陛下似乎是有些不同了。”李嬷嬷好似自言自语,目光看着远处,意味深长。
陆煜川低头看着李嬷嬷,温和说道:“嬷嬷是指陛下没有认出你吧?陛下此次生病,确实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忘了吧,忘了也好,忘了总好过带着伤痛生活。”李嬷嬷意味深长地说。
陆煜川神色如常,并未说话,只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