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而复生

阴风飒飒，吹得县衙大门上挂着的两个白色灯笼飘飘荡荡。

大堂里摆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个穿着黑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双目紧闭，脸上一片青灰，看着一点生机也无。

门板前头放着一个瓦盆，有一名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正跪在地上烧纸，隐隐可闻哭声。

“公子……您也别怪小人，小人是逼不得已。”

“您触发厉鬼法则，死在那厉鬼手上，可小人还不想死。”

“等回京城，小人一定会禀明老夫人，让她请州府的大人过来。”

小厮絮絮叨叨的说着，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纸钱丢进瓦盆中。

陈钰努力消化着接收到的记忆，像是沉浸式体验了一番另一个同样叫“陈钰”的人的前十八年。

“陈钰”为外室所出，直到八岁才因父亲家中无子被接入府中记上族谱。

家中共有三位姐姐，因是外室子，被嫡母和姐姐们不喜，多年来在府中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为了能名正言顺离开陈家，拼命读书考取功名，却因始终无法掌控厉鬼被分到千里开外的凤凰县——一个穷乡僻壤、常住人口不到八万的十八线小县城。

到凤凰县赴任的第一天，就无意间触犯厉鬼法则，死在了一名作乱的红衣厉鬼手上。

等差不多消化完记忆，陈钰猛地睁开眼睛，从门板上直挺挺坐了起来。

他这动静把烧纸那人吓得声嘶力竭大叫起来。

陈钰顺着叫声扭头，看着几乎要撅过去的小厮，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墨金……”

小厮墨金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就要朝外跑，但他跪了太久，这会儿乍一起身，腿又酸又麻，直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公子……公子别杀我！”墨金哀嚎出声，像村里过年要杀的猪一般惨烈。

陈钰身体僵硬还没恢复，艰难扯了扯唇角，“别嚎了，你家公子命大，没死。”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快倒杯热水来，不然就真的要死了。”

墨金怔愣片刻，犹豫半晌后还是爬过去，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陈钰泛着青白的手背，发现真的重新有了体温，手又是一抖。

但很快又扯开嗓子号啕大哭，“公子！我的公子诶！原来你没死啊……”

陈钰现在又冷又饿，实在抽不出时间安抚这个从小同他相依为命的小厮的情绪。

他绷着脸道：“再不倒杯热水来，你家公子就真的要死了。”

陈钰这话说得严重，墨金终于清醒过来，赶紧挣扎着去后头倒水。

“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热水，陈钰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从门板上下来，抬头打量了一番大堂内的情况。

破破烂烂，和在记忆里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县衙里本来有两名衙役，但就目前只有墨金的情况来看，那两人估计已经逃了。

也是，那么凶残的红衣厉鬼，谁不想逃？

要不是“陈钰”的神魂被朝廷打下烙印，他也想逃。

在现代的时候他处理过的委托，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普通厉鬼，这会儿穿过来直接就对上红衣厉鬼，陈钰心里根本没有底。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他饿了。

“墨金，有吃的没有？”他看向一旁的小厮。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瘦瘦小小，脸色蜡黄，一看就营养不良。

想起县衙四面漏风穷得叮当响的情形，陈钰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进后堂自己住的屋子换了身衣裳，在包袱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里头放着的钱袋。

墨金趴在门口，见到这情形，立即跳了进来。

“那两个杀千刀的！我说他们怎么跑那么快？敢情是偷了我们的银子！”

他气得跳脚，银子都被偷了，他们还怎么回京城？

陈钰蹲下身，一把抓住墨金的腿，扯下他的鞋子，从里头倒出一块碎银。

墨金的面色变了又变，突然抱住陈钰的腰大哭起来。

这是他家公子没错了，只有公子才知道自己的银子藏在哪里。

他刚刚一直不敢离得太近，总觉得公子不像是公子，现在终于能放下心来。

陈钰拍了拍他的背，“别哭了，我就是借用一下，以后肯定还。”

墨金揪住他的衣服，“真的？真会还我？”

陈钰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家公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了？”

墨金捂着脑袋嘿嘿一笑，是了是了，只有他家公子才爱敲他的脑袋。

这的的确确就是他家公子！

“走，先出去找地方吃饭。”陈钰推开墨金，从散开的包袱里抽出一张棉布手帕，将那块碎银包好，然后率先出了门。

墨金赶紧跟上，生怕就落了一步。

此时天还没黑透，两人出了县衙，陈钰抬手掐算，选了右边那条路。

墨金看着他的动作，挠了挠头，但没有多问，快步跟在陈钰身边。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瞧见一间正要打烊的面馆，墨金眼睛一亮，赶紧小跑过去。

“店家！等一等！”

那搬着门板的小老头儿一见到二人，惊得手里的门板差点掉到地上，对着墨金“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钰心下了然。

原身昨晚死在县衙里，动静闹得有点大，这老头儿应该也看到或者是听说过，不然不会这么害怕。

他没有上前，而是对着小老头儿拱手一礼，“这位老伯，我是昨天刚刚来赴任的县令陈钰。”

“昨晚我只是昏过去了，并未身死，是我家这小厮搞错了。”

他温声解释，墨金也对小老头道：“是我搞错了，还以为我家大人死了，我家大人是活人，不信你再仔细瞧瞧。”

小老头儿定睛一看，立在门口的青年长身玉立，五官俊秀，随着他的呼吸，隐隐能看到白色雾气，看来确实是活人无疑。

放下门板，小老头儿对陈钰拱了拱手，“不知大人找草民何事？”

陈钰还没开口，墨金就接了话，“来面馆当然是吃面啊，快快快，去煮两碗面来，我跟大人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老头儿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天色，有些为难。

天一黑，那红衣厉鬼便会出现，他不清楚厉鬼法则是什么，担心自己死在厉鬼手上。

陈钰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强行要进入面馆吃面的想法，“这样吧，老伯，您帮着煮两碗面，一会儿我们来取。”

小老头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忙不迭拱手，“多谢大人体恤。”

陈钰颔首，对墨金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