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

许仙和柳红鱼听她说得委屈，都是叹息。

柳红鱼问：“可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么巧？”

女鬼迷茫道：“我也不知……”

许仙忽然想起什么，问：“不知当时那婴儿多大？”

女鬼说：“听闻是才刚出生两个多月。”

许仙拍手道：“那便是了。婴儿两个月时，夜里常有肠绞痛，哭闹是正常的。过了那段时间就不痛了。”

柳红鱼惊讶道：“还有这种说法么？”

许仙点头。他前世见过姐姐家的儿子两个月大时肠绞痛，因此有所了解。

柳红鱼佩服道：“没想到公子还懂医理，不愧是公子，真真厉害！”

女鬼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此一来，我心头疑惑就解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多谢公子。”

许仙道：“不必客气。”

柳红鱼道：“我时时从这里路过，还没有听你说过此事。”

女鬼摇头失笑：“你虽时时路过，却又在此停留过几遭，和我说过几回话？自是没有听我说过往事。”

“……”

柳红鱼略微沉默，讷讷道，“抱歉。”

女鬼又笑：“你这人实在有趣。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自不必为我驻足听我发牢骚，何必道歉？”

柳红鱼讪讪地笑。

那女鬼看向许仙，说道：“所以我不过一寻常溺死鬼而已，不知修行之法，帮不到你。实在抱歉。”

许仙摆了摆手，洒脱道：“你我也素味平生，我冒然相求，已是唐突，你答应不答应，都实属正常，如今未能答应，还细细跟我解释缘由，已是极为人考虑了，又何必道歉？”

柳红鱼瞧着许仙眨了眨眼，心想公子真是豁达，眼见没了修行的希望，竟然一点都不见失望。

而且，公子反而还转过头来安慰别人呢，真真不愧是公子啊！上辈子是好人，救我性命，这辈子还是这么好的人！

这般想着，眸子里便不由带上了几分敬佩。

女鬼面露惭愧之色，道：“公子这么说，实在是羞煞我也。我帮不上公子什么忙，如今还有事想要求公子帮我，公子再这么说，我就再不好意思开口了。”

许仙道：“姑娘你有什么事请说，我若力所能及，自不会袖手旁观。”

前提是力所能及。他可以帮助别人，但总不能为了帮助别人为难自己。

柳红鱼也挺身道：“姑娘，若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会帮忙。”

女鬼说：“我莫名受人供奉，被绊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只能抬首看天，低头看水，好生寂寞。阴差迟迟不来，我实在是捱不住了。

“劳烦公子和小姐帮我去周遭村子转上一圈，将我心意和身份告诉众村民，叫他们不必来此祭拜了。

“我名叫姚怡，随爹爹自成都府来，到临安府投奔亲戚。谁知亲戚常年未曾联系，早已不在临安府定居，不知去了哪里。

“爹爹路途操劳，病死他乡，我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便想着回成都府去。哪知走到这里，却不慎落水。

“我非山神土地，他们祭拜，只能把我困在这里，我却做不了什么，平白浪费了他们粮食。”

这女鬼命运如此多舛，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许仙回想起之前刚上岸时，女鬼姚怡说的话，问：“若是无人祭拜，你是不是就直接消散于这世间了？”

姚怡微微一笑，心怀坦然道：“就此消散于世界，也总好过被困于此。唉，我真不知那些被关进大牢里的人是怎么过的，反正我是熬不下去了。”

许仙问：“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吗？”

姚怡道：“其他法子，就是请阴差来，渡我下去。可阴差老爷来无影去无踪，到哪里去寻他呢？”

柳红鱼忽的哀叹，道：“唉，可惜我道行浅薄。若是我道行再高一些就好了，再高一些，就能元神出窍，阴阳交感，到地府里走一遭，请一请阴差老爷了。”

许仙不由想起梦中蛇妖。曾经看过的故事里，白蛇是曾下地府救过许仙的。可如今蛇妖还在梦中，如何帮得上忙？

正说话间，远处忽然有数人快步走来。走得近了，当头一白须老者道：“你二人，快快从那边离开！那边有怨魂恶鬼，当心索了你们的命！”

许仙和柳红鱼抬头望向树上，见姚怡脸上表情一变，神色复杂无比，不知有几分惊讶、几分哀伤、几分释然。

许仙老者问：“我见这里摆着香案贡品，在这里的，不该是山神土地么？怎的成了怨魂恶鬼？”

那老者道：“你这小子，懂个什么？盘踞此处的是个溺水的怨鬼，当初落入水中，怨魂不散，还缠着我村中路过的婴孩不放。幸得我们请神婆烧香拜她，才使她饶了婴孩一命。

“周遭村子都受她蛊惑，日日来这里烧香祭拜，让她成了气候，不日就要出山，为祸人间，吸人精血哩！

“得亏有仙府老天师路过，看破了这一茬，要来为我等乡民做主！我等先来泼血造阵，老天师沐浴焚香，随后就要来降妖除魔。

“你两个快快退开，小心那恶鬼死到临头，狗急跳墙，害你们性命！”

他们似不敢近前，远远说着。其他人也都附和：

“是啊，快快退开。小心恶鬼索命！”

“我们这就要按老天师所授之法，泼血造阵了。当心恶鬼发狂！”

“快退开！快退开！”

姚怡在树上叹息一声，道：“如此也好，让他们请的那老天师灭了我，也好过在这里苦熬。只是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落得个怨魂恶鬼、为祸人间的恶名，实在有些不甘……”

她说时眼眶一红，哽咽道，“那……那老天师为何要这么说我啊……我见都没见过什么老天师，那老天师却平白的冤枉人……呜呜呜……”

柳红鱼实在不忍，劝阻道：“你们都错怪了，此间女鬼只是不小心路过河边，淹死在水里了，没做过什么恶事。那婴孩当初也不过是肠绞痛，和女鬼无关……”

话才说到这里，就被白须老者打断。

白须老者一杵手中拐杖，斥道：“呔！你这女子怎的这么不晓事？我好心提醒你安全，你却来妖言惑众！小小年纪，你还能比仙府来的老天师懂？

“你们不过来便不过来吧，我们反正是要布阵了。”

说时一转头对众村民道，“快快动起来，洒狗血，插驴蹄，莫叫恶鬼作起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