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再次搭箭上弓,弓弦拉满,箭矢“嗖”地一声,精准地划入到一只雄鹿的脖颈之中,鲜血飞溅,雄鹿倒地不起。
几名阿里喜迅速奔至雄鹿的尸体旁,拔出嵌在肉中的箭矢,各自抓起雄鹿的一只腿,正准备将其拖至一旁。
然而,就在此刻,意外突生。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从林中响起,一道黄色的巨影猛地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一名阿里喜扑倒在地,血盆大口狠狠咬住他的头部,这猛虎猛地一扭头,便将那阿里喜的半边脸撕扯下来,一片血雨洒下。
那阿里喜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抽搐了几下,随即就气绝而亡。
这头猛虎用爪子将阿里喜的尸体拍开,将其丢弃在一旁,便缓缓转头,目光凶狠地向刘备一行人望来。
与此同时,数道“吼”声再度传来,竟然又有三只猛虎依次从林中露出了身影。
看来,这鹿群本是这几只大虫的午餐,但却被可恶的双脚直立猿夺了过去,老虎们便齐齐出现来捍卫自己的吃食了。
“四虎同食,元帅,此乃天降祥瑞呀!”剩下的阿里喜们丝毫没有因为同伴的意外死亡而悲伤,齐齐抽出了腰间的刀,向完颜宗望大声贺喜道。
既然人能捕杀鹿群,那虎杀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弱肉强食罢了。以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对待这种围猎中的意外死亡,早已是看惯了。
如果不想死,那就去捕杀更多珍贵的野物,拿它们的皮毛与骨肉,去换更坚固的铠甲与更锋利的刀。
“嗖”、嗖”、“嗖”,回应阿里喜们的是接连不断的箭矢破空之声,那虎视众人的大虫,还没有耍够威风,就在片刻之间被射成了刺猬。
生死之间,众生平等,虎杀人,人,亦可杀虎。
在狩猎场上,无论身份高低,女真人皆遵循同一规则:谁猎得的猎物,便归谁所有。
兀术、赤盏辉、挞懒这些将领,不会因为宗望是元帅就将眼前的老虎让给他。
即便是地位最低的阿里喜,只要能亲手猎杀老虎,他便是猎物的主人,无需上缴。宗望作为元帅,也不会因自己地位高就去掠夺部下的战果。
战争亦是同理,女真人之所以能屡战屡胜,击败宋辽,正是因为有着这种相对公平的传统,极大地激发了基层士卒的主观能动性。
舍生忘死地抢了女人与黄金,到头来却被头上的万户夺了,再是勇士也遭不住的。
“给宋使留一只!其余的诸位请便。”宗望指向离刘备最近的一只老虎,下达了命令。
赤盏辉已经杀得眼红,一见到老虎便就策马冲去。
可见到宗望指的老虎正是他的目标,他也只能无奈地缰绳一转,将离自己最近的这只老虎留给了宋国众人,向另一只老虎冲去。
而那只老虎却已被挞懒盯上,见赤盏辉冲来,挞懒急忙拉紧缰绳,加快速度,同时大声斥责:“赤盏辉,你这杂碎无赖,竟敢抢来俺的猎物?”
赤盏辉不屑地瞥了挞懒一眼,没有争辩,只是张弓搭箭,几欲射杀猛虎。
见赤盏辉不受自己影响,挞懒心中暗骂一声,也迅速搭弓上箭。
虽说老虎全身都是值钱玩意儿,可对于这群早已是身居高位的金国将领来说,虎皮虎血等凡俗之物却是不足挂齿了。
他们所追求的,非是其它,正是那份射杀老虎的荣耀,射虎将之名,可遇而不可求,当下机会就在眼前,众人怎会推辞相让?
俗气的谦谦君子,早已死在黑水河边的狂风暴雪之中了。
猛虎见赤盏辉扬鞭奔袭而来,“吼”,一声怒吼,加速奔跑,猛地起身就朝着赤盏辉扑杀而去。
而赤盏辉弓上的箭,也已经向恶虎射出,羽箭飞驰,眼看就要命中虎腹之际,却被另外一只飞来的羽箭击中,两只箭双双偏离了方向,擦着虎皮飞入进密林之中。
“挞懒!你个混沌玩意!也敢抢老子的猎物!”赤盏辉怒吼,原来是挞懒出手截击,破坏了他的必杀一击。
“吼!”猛虎被羽箭擦伤,落地后更加狂暴,鲜血从伤口流出,凶性大发。
“嘿,这是我的猎物!”挞懒得意大笑道。
赤盏辉与猛虎的距离已近在咫尺,射箭的时机已逝,这头猛兽似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挞懒目光一闪,再次搭箭上弓,瞄准猛虎,这一次,他可以不慌不忙地进行瞄准了。
“挞懒,这天赐的荣耀,怎会落入你这横死贼手里?”赤盏辉冷笑,身形一晃,从马背上跃下,拔出战刀,直指猛虎。
猛虎双眼炯炯,直勾勾地盯着赤盏辉,低吼一声,身形一弓,如离弦之箭般向赤盏辉扑来。
赤盏辉反应迅速,侧身一闪,避开了猛虎的利爪。
猛虎一扑不中,转身就要再扑。赤盏辉趁势前冲,趁着猛虎尚未转身之际,挥刀劈砍。
刀光一闪,锋刃直直插入到了虎背之中。猛虎吃痛,吼声更加狂暴。
趁你病要你命!
赤盏辉握着刀柄一个前冲,全身力气注入刀刃,将长刀全部插了进去,全身猛地一撞,与这这三百多斤的恶虎一同滚落在地。
“吼!”“吼!”“吼!”猛虎狂喊几声,拼命挣扎。
赤盏辉将刀抽出,带着血雨,手掌轻松,刀刃翻转,双手紧握,重重朝着虎头插去。
锋刃扬起一片血花,老虎发出几声呜咽之声,蹬了几下腿,又抽打了几下尾巴,最终是断了气。
赤盏辉仍旧不放心,抽出长刀之后,又再度补了几刀,虎血喷涌,溅了他一身。
待这只老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之后,赤盏辉才一个坐倒,喘着粗气,犹如一个血人,嘲讽地向着挞懒大喊道:“挞懒,今天我来教你怎么猎虎!”
“可恶呀!”挞懒脸上的横肉再度挤成一团,无奈放下了刚刚举起的弓。
至于刘备这边,局面就没有那般凶险了。
它们近前的猛虎,才刚一出现,就被曹曚和韩世忠用羽箭射中,虽说没有如第一只老虎一般被射成筛子,但也基本上是失去了行动力,只能趴在恶狠狠地盯着刘备,不时发出几声怒吼。
不能一击毙命,当然不是曹曚和韩世忠两人技射艺不精,而是作为宋国将领,当然要把这射杀虎的荣耀,留给康王。
宋国可是礼仪之邦,不像金国那般野蛮,在大宋,能杀虎的,只有官家一个人!
当下官家不在,能杀虎的,那就只有康王了!
“王爷!速速给这孽畜致命一击,免得这大虫再去祸害百姓。”曹曚指向老虎说道。
刘备无奈一笑,抽出弓剑,就要朝着这老虎射去。
“如果云长翼德在这儿,恐怕他俩早就争着要拿下这头老虎了,根本不会给我留一个杀虎的机会。”
刘备摇摇头,大笑一声,抽出弓箭,就要朝着这老虎射去。
在刘备张弓之际,张邦昌也在一旁轻抚着胡须,一边顺势拍着马屁。
“苏轼曾作江城子有言,‘亲射虎,看孙郎!’,我看呀,他苏轼,不过是附庸风雅之辈,如何敢射虎?哈哈哈。”
“康王,才是真孙郎!”
听到此言,刘备眉头一皱,已经张开的弓弦被他缓缓松开,随即面色平淡地转头看向张邦昌,大笑一声,问道:“你说谁是孙郎?”
张邦昌以为是自己马屁拍到位了,再度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殿下呀!”
“我大宋,除了殿下,再无一人有孙权的风范了!”
“生子当如孙仲谋,太祖太宗有殿下这样的子孙,实乃我大宋之幸呀!哈哈哈。”
“哈哈哈,”刘备也一起笑了起来,只是脸色却是愈发冰冷。
你才是孙权!你全家都是孙权!狩猎的喜悦,全被这家伙祸害了!
“既然张相公如此崇拜孙权,就由相公来效仿那碧眼小儿射虎吧!”
刘备拍了拍张邦昌的肩膀,还不待其反应,就指着那卧在地上的猛虎向着周围大声宣告道:
“我大宋宰执张邦昌,见金将猎虎之勇猛,心中不免热血激荡!”
“当下,张相公也欲效仿金将,亲自擒杀此虎,以彰我大宋天威!人神共鉴!”
听罢此言,金国众人无不侧目,而张邦昌的脸上却再无丝毫血色,惨白,十分的惨白,只有惨白。
“曹曚、韩世忠,你们亲自护送张相公去把这老虎杀了!”
“如果张相公出了什么事,本王拿你们试问!”
“是!”两人翻身下马。
“张相公,请吧。”
刘备将身侧一名禁军将士的腰刀抽出,递给了张邦昌,脸上则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缓缓说道:“张相公,请吧。”
“亲射虎,看相公了!”
见到刘备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张邦昌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他偷偷瞥了一眼那还在流血的老虎,见其凶相毕露,心中更是一阵发怵,痛不欲生。
这马屁,咋还拍到马蹄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