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衣心地单纯,又和李子阿木言归于好。心无旁骛,自然很快进入梦乡。
“笃笃笃”叶南衣睡眼惺忪,看时间,子夜刚过,忙忙的披衣下床。
“客人您好,打扰了。有个小伙子一直坐在楼下民宿门口,已经很长时间,好像生病了。”敲门的是漂亮的民宿女老板:“刚刚看到你们在一起,应该是你的朋友。”
“难不成是阿弟?”叶南衣谢过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门边棕榈树花台下,果真蜷缩着一个人。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单看横纹T恤和蓝色牛仔裤就知道是李子阿木,再细看,貌似在发抖。峨眉山上夜凉如水,更深露重的,衣服都几乎被夜雾润透。
“李子阿木,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回去休息了吗?”性子极好的叶南衣也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小声吼道。现在的孩子真不懂事,总让人操心又担心。
“姐,这附近民宿已经客满,本来想回去的,太晚了没车。”李子阿木抬起头,俊脸通红,声音有点发颤。
“那你不上来找我吗?”
“姐,我敢再打扰你,让你嫌弃。”
“我是你姐,知道不?阿弟,你是不是发烧了?”叶南衣伸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走,赶紧上去。”
叶南衣才站了几分钟就感觉透心凉。李子阿木早已经浑身冰凉,可能坐太久,腿脚僵硬,加上不舒服,叶南衣和美女老板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弄上来。
空调开到最大,房间很暖和,李子阿木却还是瑟瑟发抖。叶南衣催促李子阿木服下民宿备用的感冒退烧药,又帮他放好水,温水洗澡可以物理降温。
老板娘人善,还送来干净的男式睡袍。不过,对于单薄的李子阿木来说,稍微宽松了一些。
沐浴后的李子阿木缓过来不少,叶南衣又帮他吹干了头发,伺候他上床,再倒了一大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李子阿木全程耷拉着头,一声不吭。像犯错的孩子,又像女儿生病的时候一样,乖巧、听话、孱弱无力。
然后,叶南衣自己才拿了一床薄被,蜷缩在套间外小会客厅的沙发上沉沉睡去。她一直坚信美是睡出来的,特别是女人。睡眠充足的人气色好、状态佳容光焕发。
但毕竟是带孩子的母亲,挂念着有人生病。叶南衣中途自觉的醒过两次。李子阿木睡得很死,退烧药应该起了作用,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叶南衣找来纸巾,轻轻帮他拭去脸上的微微汗。第一次那么近那么仔细的端详:李子阿木的五官其实挺耐看的,眼睫毛长长的,眉形很清峻,就是皮肤白了一点。叶南衣一向觉得男孩子嘛,还是黑一点好。
叶南衣第二次醒的时候已将黎明。可能李子阿木的体温有些反复,被褥被完全蹬开,掉落在床沿。丝质睡袍轻薄柔软,敷贴的呈现出他年轻的身体,单薄、精瘦却青春四溢。双睫如扇,鼻翼饱满。薄睡衣翻卷过来,两条笔直的大腿裸露在橘色床头灯下,皮肤紧致,纹理细腻,是青春里最美好的美好。
“这小子,生病了睡觉也不老实?”叶南衣俏脸一红,赶紧帮李子阿木盖上被褥,关好灯,退回沙发继续睡觉。
可叶南衣这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民宿小巧精致,客厅和小房间仅仅用两三扇好看的折叠屏风隔断。咫尺之遥,透过屏风镂空的纹饰,她可以清晰看到那个青春男子的清秀的五官和凌乱的睡姿。便有些口发干,心很乱,小腹热烘烘的。心底里,那只虫子又慢悠慢悠的爬出来,挠得到处都痒痒的。
辗转了一会,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又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惊醒。这民宿的老板娘善解人意,李子阿木的衣裤都已经洗好、烘干。
叶南衣拿着衣服进房间的时候,李子阿木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烧的李子阿木虽然难受却不糊涂,他清楚记得叶南衣昨晚的无微不至,包括两次夜起的温柔照拂。即便自己刻意的袒胸露腿,叶南衣也视若不见。李子阿木终于知道自己这颗玲珑心虽然已经深陷,却只能深藏。爱和喜欢都应该是双向奔赴、势均力敌的。如果执意死缠烂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美好都将烟消云散。
“阿弟,好些了吗?”叶南衣内心有些迟疑,她不知道李子阿木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外表却一如既往的温婉可人。
“没事了,谢谢姐。”
“阿弟,我要赶紧回家了。女儿下午17要学画画,我得送她去。”叶南衣把衣服递给他:“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就多待一天吧,我一会儿去续费”。
“姐,谢谢您。”李子阿木没有接衣服,表情扭扭捏捏,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姐,你真好看。”
叶南衣慌忙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蓬头垢面的,还顶着两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好看个屁。她突然想起,自己带的亲肤睡衣轻薄丝滑,随举手投足而翩飞翻卷,纤毫毕现。
难怪李子阿木一直没有直视,眼睛躲躲闪闪。叶南衣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羞红了脸。
“姐,我和你一起回去,晚饭给小囡做樱桃肉……”背后传来李子阿木的声音,中气十足,三分激动七分开心。
公婆从泸州乡下来。
公公老实巴交到近乎木讷,对婆婆唯命是从。婆婆则是这个世上叶南衣见过的,最刻薄之人。
结婚之前她嫌叶南衣过于漂亮,认为漂亮的女人都是红颜祸水。结婚以后她又觉得家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儿子挣的,媳妇百无一用。等儿子常年派驻国外以后,她来得更勤,每次的到来都仿佛带有一种使命感,像侦探一样偷偷翻遍叶南衣的箱箱柜柜。她潜意识认为,叶南衣这样的女人,男人不在身边不出问题才怪。
母亲带女儿来桥沟陪爷爷奶奶,赵老师一向知书达理识大体。纵然不喜欢亲家母,但是礼节也要做到十分。叶南衣自然荆钗布裙,洗手作羹汤。此时不献点殷勤,难免落人口实。
一顿晚饭味同嚼蜡:公公闷头吃饭不说话,母亲径自照顾女儿。叶南衣则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喝汤,一边听婆婆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她一直很奇怪,婆婆是怎么做到嘴里塞满了菜饭,还不影响说话的?
“今年天干,庄稼没得收成,咋个得了喲。”
“山上的桂圆也掉光了。”
“我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咋个办呢。”
“二娃、三妹也说想来看一哈小囡,农活忙走不开,日子也不好过”。
叶南衣嘴上说谢谢,却暗自腹诽:看什么孙女?每次两手空空来,走的时候却把家里搜刮一空。这应该就是古书上说的打秋风吧,问题是这个秋风打得理直又气壮。
“又要缴明年的农村医保啦。”婆婆每次来,唯一不变的主题就是哭穷。叶南衣每次都配合,都千儿八百的给。婆婆拿去替补谁无所谓,这是儿子儿媳应该孝敬的。
“小囡,星期天不上学好不好耍?”见没有人搭讪,婆婆转移话题。
“奶奶,我周六上午练书法,下午学跳舞,周日上午学画画。”女儿表情很骄傲。
“学这么多,要花好多钱吧?”婆婆瘪瘪嘴,满脸的不以为然。
“妈,不贵的。书法一年四千,跳舞一年六千,画画一年七千,不算跳舞服、舞蹈鞋,还要买宣纸、水彩笔。”叶南衣故意说多一点,就想看到婆婆肉疼的样子。
“哎呦喂,造孽呀,要浪费那么多钱。”婆婆果真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奶奶,同学们都在学,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舞蹈家、画家。”女儿怯怯生生的反驳。
“她奶奶,现在的孩子要德智体全面发展,应该多学技能陶冶情操。”母亲向来不掺和,但是外孙女就是她的命,由不得人指责。
“女娃娃嘛,长大了嫁个能干的人就是了。何必呢?”婆婆侧头轻瞥了一下叶南衣,一脸不加掩饰的鄙夷。
“亲家,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也要自强自立。”赵老师坚持。
“男娃娃才是最重要的。”婆婆看占不了上风,又老生常谈的对准叶南衣。
如今国家放开二胎,她一直嫌叶南衣没有给她生个孙子。叶南衣内心嘀咕:现在的教育成本医疗成本这么高,谁敢轻易生。况且您儿子一年就回来一个月,我找谁生去?我叶南衣土地再肥沃,还要有牛来耕地才有收成吧。
“小囡,喜不喜欢家里最近来的那个叔叔呀?”婆婆又再次转移话题。叶南衣心里想,来了,终于来了,这个才是今天的重点。公公婆婆挑农忙时节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
“奶奶,不是叔叔,是小舅舅。”女儿一提李子阿木就来兴头:“小舅舅可好了,带我去游乐园玩,还陪我做手工,给我买小泥人儿。”
“小舅舅?小囡有舅舅吗?”婆婆狐疑的看了叶南衣和亲家母两眼。
“是我干儿子,也是叶南衣公司的同事。”母亲听出了婆婆的不怀好意,边给囡囡儿舀汤,边解释:“人家还是个小孩子,才二十来岁。”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晓得吃。”婆婆招招落空、越战越挫,抡起筷子就敲公公的碗。
“喔,喔。”公公吭了两声,继续埋头苦干。
一顿晚饭不欢而散。
吃完饭叶南衣送母亲和女儿回五通,回来的时候公公婆婆在客厅看电视。她给两位老人切了一盘水果,然后径自进了卧室。
箱箱柜柜果真都被人翻动过,叶南衣事先做好的标识通通都被损毁。叶南衣虽然知道必然会这样,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