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婆出车祸走了,留下我和刚上幼儿园的儿子。

强撑着办完丧礼回到家,岳父岳母带着小舅子上门了。

他们要继承我老婆的遗产,包括一栋我爸妈留给我的沪市的老洋房。

我终于发现,老婆把我改造得太好,竟至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我曾经吃人拆骨的样子。

01

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我终于体体面面地把老婆送走了。

孩子暂时托管在朋友家,我一个人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连灯都不敢开,在黑暗中发呆。

我在害怕。

是我老婆,连拖带拽,把我扯回正常的生活里。

没了她,我似乎看到自己暗黑的灵魂蠢蠢欲动。

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陈宇,开门!开门!”

是岳母的声音。

抹了两把脸,我打开门,门外乌泱泱地站着十来个人。

我堵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有事?”

岳母朝着她的身后招招手:“进来进来,大家进来坐。”

岳父岳母,小舅子,和他们身后的一群人,越过我,乌啦啦地走进我的家里。

我低着头,皱着眉,看着十几双鞋踩过我面前的地板。

我老婆那么辛苦拖干净的地板,脏了。

岳父岳母摆正了主家的姿态,在我的沙发坐下。

岳母皱着眉看我:“小陈,你怎么回事,没看到这么多老家的亲戚来吗?还不赶紧上茶,安排晚饭。”

小舅子点了根烟,一口混浊的烟雾喷出来,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烟灰抖落下来,给皮沙发烫出个小洞。

“我听说沪市有家餐厅,叫GEB,人均消费也就4000左右,勉勉强强,姐夫就安排那里吧,大家随便吃点。”

我站着,眼光落在某扇门背后。

那里长年放着一根棒球棍。

我感受着身体里暴戾的血液正在冲破理智的拉扯,想要破壳而出。

身体的本能战胜理智,我迈开腿,朝那扇门走去。

岳母在催促我:“赶紧上茶,一屋子人等着你施舍似的,像什么话。”

路过餐边柜,那里摆着一张老婆的照片,她正在相框里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的血突然冷了。

深呼吸,拉开椅子坐在岳父岳母对面,我说:“家里有白事,不方便招待。爸妈带着亲戚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岳母的脸色冷下来,她把手里的手机啪一声扔在茶几上。

“怎么,沈真真死了,我们连你一口饭都吃不上了?”

我垂下眼眸,敛去眼神里的杀气。

“妈,我再说一次。有事直说。没事的话,家里有白事,就不招待大家了。”

小舅子暴起,一脚踹在茶几上,厚重的茶几砰一声响,朝我这边歪了几公分。

“陈宇,叫你姐夫,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是看在我姐的遗产上,谁他妈愿意踏进你这破房子!”

02

遗产?

我抬眼,先看向餐边柜上老婆的照片。

好一会儿,回头看满脸不忿的岳父岳母和小舅子。

“有什么想法?”

岳父清清嗓子,拿出一张纸,摆在我面前。

“我们知道的你和沈真真的资产,都列在这里了。”

“包含但不限于,500万存款,两辆车,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还有你爸妈死后留给你的那栋老洋房。”

“我们上网查过,老洋房价值1.5亿,这套房子市场价1000万。”

“你们的资产,有一半是你的。剩下的那半,应该由我,你妈,小军,你,和你儿子,五个人平分。”

“房子和存款,按照市场价折现,你要转给我们5100万。”

“至于那些零零碎碎的金银首饰和名贵包包,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沈军不愿意了。

“爸!凭什么要留给他!沈真真那么多名牌包包,随便找个回收二手包包的,也是一大笔钱。”

说完,他起身,往衣帽间走。

他走进衣帽间,打开我老婆的包包展示柜,粗鲁地扒拉着。

看得上的拎在手里,看不上的,随手扔在地上。

这些包,全都是我陪老婆出国旅游时买回来的。

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好。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婆的照片。

她脸上的笑容好像淡了。

老婆,你也生气了,对吧?

那我出口气,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我等了好一会儿,老婆她也没有摇头。

于是,我起身,走过去拿出棒球棍,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衣帽间,用棍子抵着沈军的后脑勺。

“你敢再动一下真真的东西,今天我和你,总有一个人要横着出这间房。”

沈军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岳母尖叫着扑过来,用力扯我的衣服,试图把我扯开。

“造孽啊!!我女儿尸骨未寒,你这样对她的家人!”

“结婚前,沈真真还知道每个月往家里汇钱。结婚后,除了每个月3000块生活费,她是多1块都没有了!”

“当初我就应该把她嫁给村口卖猪肉的老四,好歹每个月还有吃不完的猪肉!”

聒噪。

我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的嘴角渗出鲜血,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你!你!你……”

她捂着脸往后退,一直退到沈军身边才敢停下来。

我冷着脸,侧着身子让出一条路,用棒球棍指着门口。

“滚!全都给我滚!”

沈军白了脸,慌慌张张地扯着他妈往外走。

走到我身边时,我用棒球棍拦下他。

“姐,姐夫……”

“东西留下。”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包包放回柜子里,扯着岳父岳母慌不择路地离开。

03

第二天,我是被合伙人的信息吵醒的。

他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岳父岳母带着昨天来到我家里的那群人,闹到了公司里。

小舅子正站在前台训话:“你们最好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形势。”

“你们都知道的吧?沈真真死了,以后这公司,就是我的。”

“你们是死是活,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说完,他伸手试图去摸前台小姑娘的脸。

“你长得漂亮,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我给你涨工资。”

视频后面,合伙人只有一句话。

“兄弟,我处理还是你处理?”

我回他:“我来。”

起身迅速洗漱,我拿起钥匙出门。

开车赶往公司的路上,我也顺便电话通知律师一起过去。

我以为这事情会有一顿闹腾,没想到的是,等我赶到公司,看到沈军被公司里几个本地的小姑娘围着打,愣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叫着求饶。

前台小姑娘叉着腰指着岳父岳母疯狂输出,两人脸色难看得要命,却硬是找不到回嘴的机会。

合伙人在一旁憋着笑,看到我来了,才装模作样地上前劝架,把这群人都领到会客室里。

律师也到了,我懒得跟他们废话,说了我的条件。

给他们一家子五百万,此后,跟他们再无瓜葛。

岳母首先不愿意了。

她梗着脖子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给沈真真买了巨额的意外险。昨天算的账,还没包括保险赔的钱呢。谁知道你是不是买了保险又故意找人撞死她。”

“5100万,现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沈军顶着青肿的脸,站在离我远远的地方,帮腔道:“沈真真的人血馒头,好吃吗!你别拿律师来吓唬我们,我找律师咨询过了,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那个谁,你是跟他一起合伙做生意的吧。你最好劝劝他,要不然,到时候我们把他告上法院,搞不好会牵连到你。”

合伙人都被逗笑了。

“我跟你姐夫一样,在沪市土生土长,祖辈所有的资源都在这里。”

“就凭你们这几个一辈子也来不了几次沪市的外地人,给我挠痒痒都嫌力气太小。”

沈军气得够呛,他伸手指着我的合伙人。

“你别得意,等我拿到沈真真的遗产,我也会在沪市买房子安家。到时候,老子弄死你!”

合伙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会客室。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想到我老婆生前,该有多辛苦,受了多少委屈,才安抚好这群吸血鬼,半点也没让他们闹腾到我面前。

想着想着,我突然失了耐性。

我把律师的名片推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的律师,我的条件不会改。你们想通了,随时联系他。”

“另外,既然真真不在了,我对你们,并没有赡养的义务。所以,真真每个月汇回去的3000块,从下个月开始,不会再有。”

“你们住的酒店,房费交到今天。再不抓紧时间回去,你们就得自己交续房的钱了。”

说完,我便起身离开。

经过前台时,让前台小姑娘通知保安赶人。

04

就遗产的事情,我详细地咨询了律师。

别的都好说,我爸妈留给我的这栋老洋房,是我曾祖父建的,一辈一辈传下来,是目前沪市为数不多的保存完好的老洋房了。

它对我而言,纪念意义大于物质价值。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让出去。

但律师也明说,这栋老洋房,是在我和真真的婚姻存续期间继承的遗产,按照现行法律,岳父岳母以及小舅子,确实有继承权。

只能说,他们的要求,合法,但不合情理。

没关系,我不是什么善类。

如果他们愿意拿了500万走人,我就当是替真真尽了孝道。

如果不知足,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贪心不足蛇吞象。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我猜得一点儿都没错。

新的夭蛾子很快就来。

下午,我在家里整理老婆的遗物,接到老洋房租户的电话。

有一群外地人扛着行李在洋房门口席地而坐,声称这栋老洋房是他们的,要求租户马上撤场。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一群十来号人正坐在人家的大堂里,沈军指着菜单一顿点单。

“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剩下的全部都上。”

“再开一瓶82年的拉菲。”

“愣着干什么,我们是房东,还怕我们没钱给吗?”

“再不去,信不信我不租给你们了。让你们老板把装修钱都亏掉!”

服务员为难地退下,沈军合上菜单,对岳父岳母得意洋洋地说道:

“真没想到啊,他们家老洋房竟然就是这家GEB餐厅。”

“爸妈,这可是整个沪市最高级的餐厅。”

“看来他们家绝对不止这点资产。吃完了饭,我们好好盘算盘算。”

“要我说,沈真真死得好。她不死,这些东西哪里轮得到我们享受。”

我冷着脸上前,把手里的文件甩在他们面前。

“听说你们通知租户撤场?”

抬头看到是我,沈军脸色白了一瞬,但很快,他梗着脖子说道:

“没错。你不给酒店续费,我们没地方住了,来自己的房子住,怎么了?”

我把文件摊开,推到他们面前。

“看清楚了。一年租金三百万。装修金一千万。如果房东违约,要求租户提前搬走,赔付装修金及一年租金。”

“一千三百万,谁结一下?”

听到这个数字,几个人都白了脸。

这时,餐厅的负责人过来了。

他把一份账单放到岳父岳母面前。

“几位今天带人扰乱我餐厅的经营秩序,造成餐厅直接损失约五万元。”

“请问几位,咱们是私了,还是报警解决?”

岳母白着脸,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这位帅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岳母朝着岳父和小舅子使眼色,一行十来个人,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走到门口,被保安拦下。

“你们刚刚下的单,已经在后厨制作了。按照几位的要求,本次共消费25万8千元。”

“共计25万8千元。”

“可以刷卡,也可以扫码。”

岳父岳母满头冷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沈军指着我,朝餐厅负责人大声说道:“他是我姐夫,你们找他,找他要钱。”

我两手一摊:“这里每个角落都有监控。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你们的行为,与我无关。”

岳母哇一声哭了出来,她跪爬过来,扯着我的裤腿。

“陈宇,陈宇,我是沈真真的妈妈啊!她就算死了,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啊!”

“沈真真都死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快把钱付了,带我们走!”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啊。小军还想考公务员,报警他就完了啊!”

我退后两步。

“上午我提的要求,如果你们答应,我可以考虑帮你们出了这个钱。”

“不可能!”

岳父撑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

“我们生她养她,沈真真的钱就是我们的钱!”

“我知道了!你们搁这演双簧戏呢!”

“你想得美!5100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我冲餐厅负责人摇摇头,走到一边坐下看戏。

一群人拉扯了半天,餐厅最终失去耐性,直接报警。

他们才慌了,岳母把矛头指向他们带来的那几个村里的亲戚,要求他们共同承担这笔费用。

最终,每人给餐厅刷卡支付了差不多三万块,灰溜溜地离场。

就在餐厅门口,那几个村里的亲戚逮着岳父岳母和小舅子三人,一顿胖揍后,扔下他们扬长而去。

05

离开餐厅,看看时间,快到点去幼儿园接儿子了。

我索性在外面晃了一圈,到点了,开车回去接儿子。

一路上,我都在盘算着,该怎么跟年幼的孩子解释,爸爸妈妈这么多天没有来接他。

该怎么解释,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路上有点堵车,我回到幼儿园的时候,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坐在车里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我推门下车。

站在幼儿园门口轮值的老师刚好是儿子的班主任,她看到我,诧异地说:

“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有不祥的预感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我僵着身子说:“我来接皓皓。”

老师的脸刷地白了。

“皓皓给他舅舅接走了呀。”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从四肢百骸往心脏倒流。

老师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跟皓皓确认过,皓皓确实是喊他,喊他舅舅……”

我强撑着用最后的理智问道:“接皓皓的人,脸上是不是有被打过的淤青?”

老师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

我转身就走,边走边给合伙人打电话。

给所有的朋友打电话。

我颤抖着声音求他们,去帮我找我儿子。

我对每一个朋友低声吼道:“我他妈给你跪下了!帮我找皓皓,去帮我找他……”

坐进车里,我的手剧烈地抖动着,甚至没有办法按下一键启动的按钮。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恐惧与暴戾的心情同时达到顶峰。

我的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手腕上戴着的,老婆买给我的手表,直到冰冷的表链划伤我的手腕,有痛感从手腕处传来。

我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打开儿子电话手表的APP,最后的定位显示在下一个路口。

给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给他提供了皓皓被带离幼儿园后,移动的方向。

我坐在车里,不断地深呼吸。

他们都是从小看着皓皓长大,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可能。

最后,逐渐汇成一个念头。

如果皓皓出事,我也不活了,我们父子俩一起下去,去找他妈妈。

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把那几个畜生,一起带走。

06

二十分钟后,朋友打来电话,皓皓找到了!

我疯狂闯了几个红绿灯,开车赶到朋友给我的地址,一家简陋的旅馆。

警察几乎和我同时到达。

门被踹开的时候,皓皓在旅馆的小床上昏睡,沈军正举着手机给皓皓拍照,一边拍嘴里一边说道:

“我就不信,陈宇看到他儿子在我们手里,他还能不同意我们的要求。”

“别跟我说什么打官司,时间太长了,我们耗不起的。”

警察破门而入,荷枪实弹的枪口对准他们。

沈军手里的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

我铁青着脸,上前抱起皓皓。

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还有呼吸,我狂跳的心才终于落地。

朝朋友使了个眼色,我抱着皓皓,头也不回地奔往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皓皓只是吸入了少量的迷药,药效过后就会清醒。

我这才两腿一软,跌坐在病床边。

很快,朋友给我打来电话,很婉转地告诉我,他们三人一口咬死了只是想带皓皓出去散散心,对皓皓并没有实施任何强迫性的手段。

鉴于几个人确实是皓皓的亲人,所以,即使明知道他们的动机不纯,但理论上,很难定罪。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愧疚与愤怒几乎同时淹没我的理智。

我第一次,动了杀心。

皓皓是老婆给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念想。

谁敢动他,我都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