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阳光自窗外照射进来,洒在床头一位年轻人脸上。
那年轻人约莫有十八九岁,容貌虽然算不得剑眉星目,但也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搭配上一件朴素的纯白色T恤,颇有一种校园里的书卷气与少年感。
此时,这年轻人正倚着枕头,半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
手机屏幕绽放的光芒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时不时从无线耳机中传来一阵鬼畜的声音,听得年轻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卧室外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年轻人下意识暂停了视频,取下左耳朵的耳机,仔细地听了一下。
“小易,中午想吃什么?”
“我买了排骨和大棒骨,你要是不饿,我就先炖着了!”
熟悉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林千易心中松了口气,当即回道:
“妈,我不饿,你先炖着吧!”
说完,他又戴上了耳机,继续刷起了小破站上他欣赏的艺术形式——鬼畜视频。
客厅中,柳莉莉听到儿子的回应,当即带着大包小包走到冰箱前,忙碌一阵后,又带着切好的排骨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柳莉莉将排骨炖上,离开厨房,走进了儿子的卧室。
“又在玩手机?!”
柳莉莉睁大了眼睛,瞪着床上的林千易不满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想玩就出去玩,别整天都躺床上玩手机,我刚才买菜回来,看见小湖他们带着篮球去操场了,他们是没叫你吗,还是说你就是懒,不愿意去……”
熟悉的攻势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林千易难以招架,败下阵来,只能满脸无奈地放下手机,敷衍道:
“行行行,我这就去……”
说着,林千易翻了个身,坐在床边,开始换起球鞋。
换着换着,林千易手上动作一顿,突然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对了妈,我哥也放假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哥?”
柳莉莉微微一怔,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哥都工作四年了,哪来的假期,他现在业务可忙了,过年的时候都只回来了两天,你还指望他跟你一样放长假啊!”
“……”
林千易瞳孔骤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沉默下来。
柳莉莉没有留意到儿子的神色,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二叔一家早就搬去省城了,小新他就算放个长假,那也是回省城找他爹妈,又不会回咱们这,你问他干嘛!”
“……我就是问问。”
林千易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一边推着老妈,一边笑着说道:
“去去去!我要换衣服了,你赶紧出去!”
“臭小子,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模样我都见过,现在还害羞了……”
熟悉的笑骂声中,林千易将老妈赶出了卧室,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待房门闭合,林千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沉默与茫然。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林千易背靠在房门上,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高楼。
自从他懂事开始,他总是没由来地感觉自己的生活缺了些什么,似乎眼下这温馨的一家三口,并不是家庭的全部。
他应该还有一位比他年长的大哥才对!
这个大哥,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非母亲口中二叔家的堂哥林岳新。
林千易的父母都是高中教师,因而从小就生活在家属院里,当年林岳新上学的时候,二叔把他送到了林千易家生活,这样上学就会方便一点。
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个关系确实不错,几乎与亲兄弟一般。
但即便如此,不对就是不对!
林千易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有一位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想到这里,林千易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右耳朵后方一道细小的疤痕。
那是他七岁时,在小清河落水,被岸边石头的棱角划伤后留下的痕迹。
在父母与幼时玩伴的记忆中,将他从河中救起来的是一个路过的男高中生。
可在林千易的记忆中,分明还记得那人向他游过来时,大声喊出的话语:
“小易别怕,哥哥来了!”
回想起当时落水的画面,林千易不禁抬手按住了额头。
他明明能回想起当年的那句话,却怎么也记不起对方的模样。
不多时,换好球衣球鞋的林千易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望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柳莉莉,稍加犹豫,还是走了进去。
“妈。”
“嗯?”
“你俩在生我之前……”
“嗯……”
“是不是还有过一个啊?”
“嗯?!”
柳莉莉语调猛地提高,提着菜刀便转过头来,瞪着自家儿子道: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了?”
林千易讪笑一声,连忙道:“我就这么随口一问,你别这么应激。”
“哼!”
柳莉莉哼了一声,而后面露犹豫,轻声说道:“不过嘛,我也总觉得,当年应该多生一个才对。”
林千易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柳莉莉挑了挑眉,诧异道:“什么感觉?”
林千易面露失望,摇头道:“没什么……”
柳莉莉撇撇嘴,而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想当年,你哥来咱家住的时候,你俩吃我做的饭都是抢着吃,那多热闹啊,再看看现在,别说是你,连老林都不按时吃饭了,就算到了饭桌上,也要捧着个手机刷视频,真是……”
林千易嘀咕道:“说的就跟你不看手机一样。”
柳莉莉瞪着他道:“嘿!又皮痒了是吧?”
眼见着柳莉莉将手放在了擀面杖上,林千易连忙逃出了厨房,扔下一句‘我去打球了’,然后便迅速奔出了家门。
……
……
一个小时后,学校操场上,林千易坐在球场边缘休息。
旁边同一个院里长大的发小梁清湖走了过来,笑着递来一瓶矿泉水。
“今天状态不太行啊,难道是大学里交女朋友了?”
“……”
林千易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待喝到一半,林千易突然动作一顿,望着前方还在打球的其他朋友,皱眉问道:“清湖。”
“嗯?”
“你还记得,最早带咱们打球的人是谁吗?”
“这个啊……”
梁清湖眨了眨眼,皱着眉说道:“好像是院里比咱大几岁的孩子吧。”
林千易心中一动,又问道:“那你还能记起他的名字吗?”
梁清湖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
“你也知道,那些人比咱们大好多岁,咱们初中的时候,他们就上大学了,现在不是考研读博,就是毕业工作,哪还有联系啊!”
“是吗……”
林千易沉默下来,望着前方的球场,又喝了一口水。
……
……
晚餐后,打过球的林千易着实是好好吃了一顿。
望着桌上堆满的骨头,柳莉莉笑意盈盈,但转头看到刚刚取出手机的林千易,原本还算愉悦的笑容瞬间收敛。
“又玩手机!”
柳莉莉没好气道:“真这么闲,就过来帮我洗碗!”
林千易翻了个白眼,下意识道:“让我哥……”
还没说完,林千易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莉莉皱了皱眉,疑惑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林千易摇了摇头,默默起身,收拾碗筷走进了厨房。
不多时,林千易擦着手走了出来,望着沙发上看新闻的林父随口问道:
“今天又出什么事了?”
“还能是什么事。”林父手里拿着遥控器,头也不抬地回道,“东山那边又有驴友走小道,现在已经失踪三天了,估计人应该是没了。”
“是吗?”
林千易一边随口回话,一边掏出手机,走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电视屏幕中的男主持人用稍显沉重的语气道出了‘疑似坠崖’的推测。
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令林千易脚步突然一滞,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猛地转过了头,神色怔然地望向了电视屏幕上的主持人。
“坠崖……坠崖……”
林千易喃喃低语了几句,突然闷哼一声,抬手紧紧按住了额头。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似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被抽离出去,只剩下那走马灯式的记忆宛如泄洪一般疯狂地涌现而出。
在这段包含声音与画面的记忆中,绝大多数都是他们一家的日常生活。
只是与另一段记忆相比,这段崭新的记忆中赫然多了一个面容与他颇为相似的陌生青年。
望着熟悉的餐桌旁,那个坐在他旁边,样貌比他年长几岁的青年,林千易心绪无比激荡,竟一瞬间脱离了旁观的视角,好似进入了实体空间般,向前走了一步。
“嗒!”
脚步落下,餐桌上的青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竟然放下筷子,转头望了过来。
林千易微微一怔,忍不住红着眼睛,哽咽地叫了一声:“哥!”
青年微微一笑,开口道:“小易,我跟舍友约好,下个星期一起出门旅游,今年暑假,家里的电脑就归你了!”
“嗯?”
林千易又是一愣,还没等他记起这段话出自哪里,便发现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了起来。
下一个刹那,他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母亲柳莉莉眼眶通红地站在门口,哽咽地望着他道:
“小易,你哥……你哥他……”
“失踪了……”
失踪?
林千易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失语。
画面又是一转,父亲沉默地站在家门口,望着门外那三个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
林千易背靠着自己房间的房门,透过身后的门缝,隐隐约约听到了黑衣男子沉重的声音。
“抱歉,林先生,我们没能在崖下找到令郎的踪迹,只找到了部分衣服残片,现场没有任何人类行动或挣扎的迹象,只有零星的豹类动物脚印,我们推测,或许是……”
黑衣男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而后叹息道:“现在搜救行动还在继续,但我们希望,您和您的家人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
原来如此……
林千易默然地背靠着房门。
在激荡的心绪稍加平复后,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位大哥,正是在与好友爬山时,不幸坠崖而亡,尸骨无踪。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至于应激到完全忘掉这段记忆吧?
而且他身边的人,无论是血亲还是好友,似乎都不记得他这位大哥的存在,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又是为什么呢?
林千易心中五味杂陈,同时又充满了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就在这时,黑衣男子面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了。
“小易。”
林千易一愣,似是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呼唤他。
正当他犹豫着该怎么回应的时候,父亲转过头来,望向他的房间,大声呼喊道:
“小易!小易!”
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但却越来越抽离,似乎并不是从房间外传来,而是从天外传来一样。
等等,天外?
林千易猛地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熟悉的现实,眼神茫然地望向沙发。
在那里,林父正皱着眉头,神色关切地问道:
“小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