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李响有一段美好的感情,她美丽、敏感、聪明、家境优良,她爱他。
李响长相普通、更敏感、更聪明、家境超级普通,他深爱她。
她来自二线城市,和所有家境优渥家教正派的女生一样,她考上很好的大学,在此之间只有过懵懂的好感和在萌芽初期就无疾而终的早恋;她关注自己,情绪脆弱;她像猫。
他来自小县城,和所有出身不好的男生不一样,他考上很好的大学,在此之间沉迷在许多暧昧和数段早恋中;他关注自己,自卑又自信;他什么都不像,他可能是那种被伟大作家写进过作品的那种“人类”。
他爱她,他自己清楚这一点。
那一年李响请朋友吃饭——是那种他喜欢请客的场所,座位私密价格偏贵,菜少且有好几本重重的菜单——买完单出来全身上下加起来还剩200块钱,距离月末还有20天。
但他还是去糕点店买了东西带回学校,看着她穿着可爱的睡衣耷拉着拖鞋迫不及待地小跑着从寝室下来冲进他怀里,香风萦怀软玉相拥,他感到甜蜜又恐惧—他好像真的很爱很爱她。
那些糕点花了188元。
很明显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直到后来的时间里无数空酒瓶子以及半夜心脏难以忍受的绞痛和无时无刻的空虚与不安才告诉他答案。可惜当时他不知道,他一边和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他聪明勤奋,她勤奋聪明,很好的学历不错的能力稳定并越来越幸福的关系——一边想逃。
逃去哪儿逃哪儿去?他不知道。不单夜深人静,许多次他习惯的一个人戴着耳机走在满是银杏树的路上他也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逃?他本来又在哪?这些他全都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要去陌生的对岸,去那种能被成称为“对面”的地方,去“那边”,他不能呆在“这边”,这边的许多许多都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也不知道。
分手后一周他们再次见了一面,她给他打电话问“你还好吗?”在此之前她无数次在社交软件上给他留言,像往常一样交代每天每个时段干了什么在想什么,入睡前习惯性的“爱你晚安”睡不着时上千字的感慨与思念,时间静静流过,他们熟悉对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想法每一寸身体直到冷酷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把他们吞没或者提前将他击溃。
然而时间的线性是温柔的谎言,分手后的那一周他并没有事无巨细的给她报备,也没有再平静喜乐的“爱你晚安”,只是看见她睡不着时近乎呓语与撒娇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回复——用那种寂寥的语气,一如往常。
接到电话后他沉默了很久,可能也没他以为的那么久,他说“我不行了。”
那是一次疼痛到他根本不愿意回忆的见面,如果不是一年后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玩笑般地提起“那晚真是太痛了”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他几乎以为自己早已聪明地把记忆选择性遗忘了。可惜事实是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寝室走到草坪正在开小型聚会——是那种精力无处消磨紧跟潮流文化的大学男男女女特有的音乐聚会——正在放他最喜欢的歌《Cold heart》,校园里分享耳机并肩走过的每一处、耳鬓厮磨的喃喃情话、歌词的每个字句重又滚烫的浇在他的心脏。他完全记不得那晚是怎么回家的。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那晚就已经死了,他已经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惯性或扩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