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衔天城。
正值盛夏,蝉声阵阵,少有清凉,无所适从。
卿然软趴趴地躺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气息全无。
一个头发散乱的姑娘火急火燎地从屋外赶来,提着药箱的大夫紧随其后。
姑娘抹着眼泪在床边跪坐下来,不顾形象地用袖子给卿然擦拭脸上的水珠。
终于被暗杀成功了吗?这哭声,是在办后事吗?卿然茫然,想睁眼却无法,只得作罢。
人都没了,能睁眼才见鬼了,卿然一下子被蠢到了,转头又安慰自己,第一次没经验很正常,下次就好了。
反正她想得很开,能变成鬼到处游荡,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没想到她这个风流成性,人人恨不得诛杀的末世强者,有朝一日还会有人为她而哭。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灵堂也不放个歌,干哭多没劲。
把脉不多时,大夫摇摇头,收起药箱准备告辞。
姑娘见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簌簌落下,口中念叨个没完。
“小姐,你没了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小姐,只要你醒过来,你说什么我都听。”
“小姐,她们敢谋害你,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
“对了,还有你说过的,给我埋了一笔巨额嫁妆在树下,以后能保我一生荣华富贵,你还没给我说埋哪棵树了,呜呜呜呜呜呜...”
卿然听着念叨,热泪盈眶,想不到临了还有人惦记她。
恰在这时,一股强势的记忆进入了她的大脑。
沉界,云国,衔天城,她是卿家二小姐,卿然。
在接收到这些记忆以后,卿然有点怔愣,她还活着,并且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位卿家二小姐,性子竟与她相差无几,甚至比她还要嚣张几分。
卿然有些许叹惋,年方十八的少女,好可惜。
那些老太婆着实可恶,居然狠心对这样一位芳龄少女下手。
作为末世强者,卿然见不得此等不公之事,既然上天让她来到这里,她必定要为卿家二小姐鸣冤。
卿然整理好思绪,试着缓缓掀开眼帘。
一入眼便是粉蓝罗帐,鹅黄锦被,浅绿衣衫,是她年少爱用的娇嫩颜色。
手握丝绸的真实触感,让本以为被暗杀成功的卿然感叹不已,我真能活啊,从末世活到沉界。
“丝竹?”卿然微微起身半躺,认出那姑娘是记忆中的丝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丝竹听着动静稍稍抬头,白净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愕,随即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又将手搭在卿然的脉搏上。
确认卿然还活着,丝竹飞奔去拦刚走的大夫,出门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地上。
卿然朱唇一抿,轻笑出声,这小丫头挺不错。
有那么一瞬,帘布无风而动,卿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来者没有恶意。
那股力量很快消失不见,但是卿然随身的白玉却沾染上了一丝绯红。
好生新鲜的事,洁白无瑕的玉竟然与那抹红融为一体了。
卿然来不及仔细查看手中的玉,外头的丫鬟和小厮吵吵嚷嚷着准备开门来收尸。
这时,丝竹就连拖带拽地带大夫回来了,新来的丫鬟和小厮阻拦大夫,被丝竹一把推倒在地。
大夫见卿然醒来,忙不迭地快步过来。
“奇事,刚刚把脉时才见小姐了无生机,这会儿却安然无恙。容我再给小姐把脉。”大夫着实震惊到了,全然忘了适才丝竹的无礼。
“李大夫,我家小姐情况怎么样?”还没等大夫搭上脉,丝竹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大夫询问。
“小姐脉搏有力,只是受寒了,应当无恙。稍后我开几服药方,服下就可痊愈。”李大夫再次把脉,连连称奇。
李大夫开好了药方,还不住地说随时复诊,此病例应当记入医史。
丝竹塞给李大夫好大一块金锭,给了些许赏银吩咐门外的丫鬟好生将大夫送出府去。
丫鬟起初不愿意,拿了钱还谩骂了几句,余光瞥见卿然半躺在榻上,又开始殷勤起来。
卿然眼底闪过杀意,转瞬即逝。
这府里伺候的丫鬟见风使舵惯了,卿然狠狠掐住手心,心里默念,千万不要生气,千万要控制自己,千万不要和这种人计较。
卿然努力说服自己,这丫鬟拿钱跑了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了。
回想起自己在末世里那毒妇的模样,如今要控制自己倒还挺难的。
丝竹又将一袋银子扔给门外的小厮,打发他去长街香曲楼买些点心,小厮见形势不对,捡起钱就跑了。
支开门口监视的丫鬟小厮,丝竹将门锁紧,长叹了口气。
“那俩人是大夫人派来的,名为伺候小姐,实则拦住消息。他们还说,收尸回去领赏钱了。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拿着那点赏银能发什么财,没点见识。”丝竹骂骂咧咧地翻找着干净衣物,小脸气得通红。
大夫人?卿然顿时心中明了。
想来是看不得卿家由卿然当家,想制造她意外落水亡故的事,再把当家这份差事顺理成章转到她那愚蠢的大女儿手中。
不过之前当家这事能落到卿然手里也实属难得。在这都城里,从未听说过谁家由次女当家。最多就是夫人病弱,由长女当家,怎么也轮不到次女。
卿家与别家不同,父亲卿凌醉心诗书,不许大夫人打理家中大小事务,只想让她安心陪着他煮茶谈情。
大夫人的一双儿女,大姐不甚聪明,小弟年纪尚小,都当不得事。
卿然玉雪聪明,偌大的家业就落到了她一人身上。十五岁掌家,单枪匹马,果敢无畏,守了三年的家业。
回想起三年前,卿然的母亲顾盼在世的时候,她是长女。
父亲答应母亲一生只娶一个夫人,母亲排除万难嫁给了父亲,生下了卿然。
谁知道父亲一朝带回来个狐媚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狐媚子,一老一小皆是芙蓉面,蛇蝎心。
母亲因长年操劳家事,身体本就落了病根,多次与父亲争执不下,被气得吐了血。
在卿然十五岁那年,母亲心力交瘁,油尽灯枯,离世了。
那狐媚子趁机上位,成为了卿家的当家大夫人,她的女儿卿绵也成了卿家的长女,卿然被迫成为次女。
不过,后来父亲嫌大夫人当家时没了之前的妖娆风情,便做主让卿然当家。
这三年里,大夫人日日咒骂卿然,还给卿然说了七八回亲事,但都不了了之。
回忆罢,卿然讥笑一声,这破爹后娘,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