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吉普车停进公社大院里，张扬和黎秋白朝着最喧哗嘈杂的那间房走去。
乌泱泱一群人正簇成一团看热闹，人群中间，则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夫妇，男的虎背熊腰，面容憨厚朴实，穿件补丁缀补丁的灰棉袄。
搓着手，面带笑容，跟一旁愁眉紧锁的潘长军说些什么。
他身后则跟着个相貌还算清秀，包着碎花头巾，畏畏葸葸的小媳妇，看年纪，撑死了十八九岁的模样。
一边摇胳膊哄着孩子，一边怯生生的看着周遭众人，眼神中写满恐慌。
“张扬，这是什么情况呀?大冷天，一群人不搁屋里猫着，杵在这做什么。”
黎秋白捅咕下张扬的胳膊，有些纳闷的问。
“哦，你说这呀，穷字闹腾的呗。”
张扬心绪有些复杂，看了一眼那小媳妇的身后，才发现，对方屁股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流着鼻涕泡，小脸灰扑扑脏兮兮，皲裂开来的小姑娘。
扎着两个小细辫子，咬着手，一脸懵懂的只知道藏在母亲身后。
唉，跟着活遭罪……
“潘书记，我家的情况你也明白，老娘还在床上瘫着，逢年过节，贼来了都得往我家丢些苞谷，小莲这女娃娃，我家是真没能耐养了，你就发发善心，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也算是救我们这一家老小了。”
说着，在一群人的起哄当中，这男的膝盖一软，居然顺势抱着潘长军的大腿跪了下来。
面对男人装乖卖惨的软磨硬泡，潘长军一时间也没了脾气，他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众目睽然之下，只得生拉硬拽的将男人扶起来，板着脸道。
“挺大个男人，知不知羞，谁家还没个坎，咱们公社男人要都像你一样窝囊，遇到事就下跪，我看也是怂包蛋一群，迟早要完。”
虽是疾言厉色，临末终究还是话风一软：“就先这么着吧，让你媳妇把小莲领回去，这段时间，她们娘几个就先在伙房吃饭，我可把丑话撂前面，你小子要是再管不住裤裆里那点东西，可了劲的生，我就让马铁军把你煽了，放酒里泡药!”
闻言，那男人面上一苦，挠了挠头。
“那不成啊，潘书记，我们周家的香火不能搁我们这断了呀，总得有个带把的传宗接代吧，再说，大冬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没个消遣的话，人活着还有啥劲。”
“活着没啥劲?你要真有那精力，信不信我让咱们公社磨房那驴歇几天，你眼睛蒙块布，让你拉几天磨，看你沾床睡不睡?一天到晚少给我贫嘴!”
潘长军恨铁不成钢的又踹了几下对方，他这话一说，周围凑热闹起哄的人更是嘘声一片。
尤其是那些老娘们，小媳妇，前者大大咧咧无所拘束的，什么荤段子都能接得住，后者则是被调侃揶揄的对象，虽然臊的不行，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害羞。
这年头，大家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了。
包括张扬也不例外，穿越来这么久，没网络，没大片，没游戏，连个臆想爽文都没，每天伙房，医院，床三点一线，要是没点慰藉的东西，铁人也遭不住。
这还是张扬识文断字，能看些灯草和尚之类的闲书排遣情况下。
要是换做那些扫盲班都没上几天，只会在名字一栏画圈的大部分人，长夜漫漫，又没啥娱乐，除了倒腾那点事外，就只剩下蒙头大睡了。
可睡久难免生厌，夫妻俩床头说些知心话，说着说着事情就不对味了。
这或许就是床头和，床尾打架的缘由吧……
“张扬，我……”
黎秋白自小被她爹养在身边，保护的滴水不漏，连看个红楼梦，都是事先被她娘用糊住的残缺版本。
一朵温室培育出的娇花，恨不得空气都是特供，哪里经过这糟事，眼见一群人眉飞色舞聊的火热，甚至个别胆大的男人，还用特殊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黎秋白顿时被唬的窘迫往后退了几步，柔荑也不自觉地拽住了张扬的衣角，缩在张扬身后，不敢露面。
张扬没有摆脱，立在原地，看着那男人领着一家老小在众人哂笑声里，背影逐渐远去。
这时，才有时间跟潘长军搭上话。
“潘书记，火急火燎把我叫来，该不会是宋大哥那边有消息了吧?”
“没，是组织上另外有个任务，经过讨论决定……”
潘长军面色一凝，刚准备说些什么，却一脸惊诧的看到了缩在张扬身后的黎秋白。
“秋白?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跑这来了，来也不打一声招呼，你爸呢，来没来，赶紧麻溜进屋，屋里暖和。”
黎秋白这时候才敢探出头，在一群人好奇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进了屋，直到房门紧闭，她这才如释重负。
拍了拍胸口，郁闷抱怨道：“姨夫，我爸他军区开会去了，我这不是想你跟梅姨了吗，正好闲着没事，就顺路窜下亲戚?”
“就只是看我跟你姨一趟?没别的意思……”
“那肯定的呀，姨夫，不然我总不能大冬天闲着没事自己找罪受吧?”
黎秋白说这话底气略微有些不足，目光也是飘忽不定。
潘长军面露狐疑，踱步打量了眼这个性格活泼，古灵精怪的姑娘，又看了一下旁边有些无奈的张扬，心里多少有了猜测。
啧啧嘴说：“行吧，就当是这回事，你不是最爱喝你梅姨炖的蘑菇汤吗，中午我让你姨给你做几个拿手好菜，好好饱饱口福，对了，张扬你也跟着来吧，正好有些事，咱们吃饭的时候能好好合计合计。”
眼见潘长军提到要事，张扬赶忙一脸正色，点了点头：“潘书记，你放心，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有啥安排交代你尽管吩咐。”
潘长军这棵大树在冯家峪说一不二，张扬自然是不敢怠慢，往后说不准，自家还指望着潘长军庇护呢。
见张扬爽快，潘长军也没磨叽，点了根烟：“天冷路滑，镇上路近还好点儿，只怕好多村里面的群众熬不过这个冬天，我跟班子成员商量了下，决定派你下乡到各个村去义诊，顺便宣传下今天这个例子，让大家思想观念变变，别碰到生女孩就想着丢掉，那是犯法又不合道德的事，你到了各个村大队，要想方设法跟群众打成一片，这个任务可是很艰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