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我爹都说了,任何世道,都是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无钱的君子下流胚,大茂哥放个电影,轻轻松松吃香喝辣,哪像你,跟几个老头老太太还得和颜悦色的,忒没出息了点。”
秦京茹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闪现过一抹不屑,刚哼哼唧唧准备剥开炒的熟花生尝尝咸淡。
却被张扬起身收回,嘴角有些揶揄:“你呀,革命意志不坚定,我怕你吃了我这无钱君子的三瓜俩枣,晚上再嚷着闹肚子疼。”
“你胡说,我身体好着呢,不吃就不吃,大茂哥给了我好多古巴糖呢,是外国货呢,高级糖果,嚼起来可甜了,你没吃过吧你,略,馋死你……”
看着小孩性子的秦京茹,张扬有些无奈的扶了下额头。
刷新了一下面板上的系统界面,原以为许大茂这情况会触发救治任务。
结果系统竟无动于衷,张扬不仅有些懊丧,但又一想,这是不是意味着许大茂压根就没感染恐水症,所以就无从谈起救治?
想到这,张扬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帐然若失……
刚准备抬起头,却发现一旁的秦京茹冷不丁把一块苦涩酸甜,口感粗糙的糖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是?”
秦京茹似乎很满意张扬的错愕,素手捂住了张扬的嘴唇。
“不许吐,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这糖你就吃着吧,嚼一会嘴里就泛着甜,保管你忘不了这滋味。”
“成,你先松手,别捂着我的鼻子和嘴,快喘不过气了!”
张扬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几句后,这才看清楚,秦京茹是用裁剪好的一片报纸包住了十几块黄褐色,乃至玄色糖块。
这玩意其实就是未完全精炼的蔗糖,是古巴支援出口过来的副食物资,不如红糖甜,但是比红糖绵密。
由于进口量颇大,物美价廉,比奢侈品大白兔奶糖性价比高太多,所以小市民大多也愿意买来过过嘴瘾。
“这是许大茂买给你的?”
张扬眉头蹙起,下意识想到上午那个长了蛀牙的熊孩子。
听他那个性格泼辣的娘讲,貌似就是偷摸吃了太多古巴糖,所以才吵着牙痛。
不知为何,张扬总觉得事有蹊跷,索性问了一句秦京茹。
“这两天,你一直跟着许大茂在放电影?他去过哪些地方?”
秦京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我这两天一直在城里我姐家,是我姐她那婆婆明里暗里总挤兑我,吃睡都不方便,我就想先回家了,结果路太滑,乘不上车。”
说到这,秦京茹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膝盖,脚踝,可怜兮兮道:“走了一整天刚到镇公社,就恰巧碰到大茂哥坐着拖拉机来放电影,我就跟来了,这古巴糖,也是大茂哥刚给我没多久。”
“这样啊……”
张扬若有所思,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见秦京茹哼哼唧唧吵着胳膊腿疼,吃人嘴短,蹙起眉头,刚准备让秦京茹褪去鞋袜,看看是不是崴到碰到了。
“嗄吱!”
恰在秦京茹瞪着水灵灵大眼睛,刚扁起裤脚,乖乖露出一段莲藕般雪白的小腿时,半掩半歇的房门被人推开。
廖院长冷不丁踅摸进来,清下嗓子,瞧不清面上表情道:“小张呀,许师傅什么时候能醒来呀,晚上大家还指望着许师傅放电影呢,他可不能有闪失……”
秦京茹眼见有外人闯进来,赶忙重新把裤脚扁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嚼着古巴糖,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该死,这时候你知道着急了!”
张扬心里暗骂这老狐狸事后假殷勤,先前咋咋乎乎一群人抬着许大茂进来时,装傻充愣,明哲保身。
现在镇公社那边派人来催了,他倒上心了。
“哦,廖院长你放心,许师傅就是太累,所以睡过去了,伤口已经清洗包扎好,只要不剧烈运动,耽误不了晚上放电影。”
“耽误不了就成,对了,今晚我估计要陪书记吃饭,晚班的话,你来值吧。”
廖院长走出没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袋。
好不容易有打牙祭的机会,镇公社招待所款待放映员这顿饭,他是不打算放过的。
在他看来,张扬初来乍到,又表现的谦逊识礼,在冯家峪公社无亲无故的,没个仰仗依靠,应该不会拒绝值晚班的要求。
所以讲完之后,甚至不等张扬反应,自顾自的就准备继续回屋猫着。
哪里料到,张扬却从背后叫住了廖院长。
不卑不亢道:“廖院长,实在不好意思,潘书记邀请我今晚陪许师傅吃饭,值班的事情,还是请廖院长再找其他人吧,到时候万一潘书记找我有要紧事商量,耽误了总不好,你说是吧,廖院长?”
“是,怎么不是,潘书记的事情是大事,耽误不得……”
廖元春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抹笑容,心里却对面前这个看似软弱的年轻后生,暗自提防起来。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搭上了潘书记那条线,难不成他跟潘书记有狼筋搭到狗腿上的关系?”
想到这,廖元春的疑心病犯了。
他哪里清楚,张扬受潘长军的青睐,一不靠裙带,二不靠亲戚,靠的单纯就是几颗小药丸,就让潘长军心甘情愿的扶携提掖自己。
悻悻推门出去,恰好瞧到准备提前下班回家的兽医马铁军,见这小子回家都不忘眼神飘忽不定地瞄向坐诊的吴淑倩。
心里起了主意,招呼马铁军到办公室,两人耳语几句,这才各自散去……
秦静茹没心没肺在门诊室里烤着火炉,倒是苦了走廊外长椅上躺着的许大茂,此刻的他颇为凄凉地斜睡着,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这时,从大院走过来一个双腮肿胀,鬼鬼祟祟的熊孩子。
赫然正是白天刚被马铁军拔掉两颗蛀牙的捣蛋鬼,这小家伙似乎早就观察许久。
蹑手蹑脚的摸向许大茂,小脸上写满愤恨。
“呸,王八蛋,让你欺负我娘!”
熊孩子吸溜着鼻涕,像个偷油老鼠一样踅摸到许大茂身旁,瞅到许大茂那简单包扎好的伤口,干脆壮着胆子,用手狠狠捏了捏伤口。
雪白的绷带瞬间被血濡湿,剧烈疼痛,使得昏迷中的许大茂那是呲牙咧嘴,
倒霉孩子神情紧绷,本来做好捏一把就跑的准备。
但是见许大茂睡得这么死,再看看周围,寂静一片,几个病患和医生护士都在诊室里取暖,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这边的动静
想了片刻过后,终于下定决心。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炮仗,又把许大茂缠好的绷带解开,将炮仗插在了最里面一层绷带,跟伤口近距离接触。
见许大茂浑然不觉,依旧没动弹,熊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着火折子,将炮仗点燃过后,迅速跑到二楼楼梯斜角的位置,嬉皮笑脸的准备看好戏。
只听砰的一声,炮弹爆炸发出的尖锐声响,回荡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瞬间又崩裂开来,剧烈的疼痛,使得昏睡过去的许大茂居然打了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
嗅着空气中残存的火药味,许大茂瞬间猜清楚始末,疼的惨叫连连。
“哎哟,我的腿,哪个该死的,往我伤口上放炮仗呀,出来,麻溜的给老子出来,老子不废了你,我许字倒着写!”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的不少人探头往这看,瞧见空荡荡走廊里,许大茂不明所以的咒骂抱怨。
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跑过来围住许大茂,还以为他是挨了黑枪。
但是见许大茂衣服整洁如新,全身上下除了腿上的伤口往外渗血外,也没个窟窿眼啥的。
各自猜测方才的响声是怎么回事,但就是没一个人能想到,许大茂这是伤口上被人放炮仗
“噗!活该!”
藏在二楼扶梯,偷眼观察许大茂动静的熊孩子喜不自胜,眼见达成目的,赶忙从二楼另一个楼梯口溜之大吉了。
等后知后觉的秦京茹披上衣服走出来,这兔崽子早跑的没影了。
“许大茂,咋的了,刚把我吓得够呛,砰的一声,我以为是民兵开枪把那条咬人的狗给打死了呢。”
秦京茹见许大茂抱着腿,定睛一看,吓得小脸煞白一片,花容失色的吆喊道:“张医生,张医生,你快来瞧瞧,又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伤口咋还发黑呢……”
听到动静的张扬,起身的功夫,透过磨砂窗户,却意外瞥到上午那个吵着牙疼的熊孩子,慌慌张张往外跑。
再一瞧许大茂抱着腿的那种狼狈样,心里瞬间明悟。
桃花债嘛这不是,许大茂也是作茧自缚。
面对秦京茹的招呼,许大茂显得格外不领情,两条浓眉往上一竖,埋怨指摘道。
“你现在咋咋呼呼有什么用,马后炮,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把我一个人撂在长椅上,差点给我冻够呛。”
许大茂一把将秦京茹推开,显得格外烦躁。
他觉得自从招惹秦京茹后,那是诸事不顺。
心里不由开始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这冯家峪镇公社放电影了,乖乖的在村里呆着,等雪化了之后,自己再回城里,绝对屁事没有。
何至于沦落到被狗咬,又被炮仗炸的倒霉事。
“我,我,大茂哥,你别生气,我不是寻思着给你接杯热水吗,谁能想到,会有这事。”
秦京茹泪眼婆娑,显得格外委屈。
“没伤到骨头,就是点皮外伤,我知道你疼,但你手不干净,别一直捂着伤口,再给你用水冲一遍,用绷带缠好,养养伤就好了。”
张扬瞧了一眼许大茂的伤口,觉得问题不大,就是想恢复正常,估计又要多在床上躺上几天。
吴淑倩则是帮许大茂解掉腿上的绷带,她知道许大茂的“丰功伟绩”之后,心里对这放映员分外鄙夷。
吃拿卡要,作风也不端正,活该!
没有像上次一样使用温水冲洗伤口,而是直接用凉水浇,冰凉刺骨的水整的许大茂都快哭出来。
一个劲的央求道:“女同志,给我整点温水吧,水太凉,钻心的疼呀……”
吴淑倩无动于衷,声音清冷的解释道:“放映员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医院缺煤,烧不来热水,你就克服克服,咬着牙忍一下。”
“我……”
“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瘪犊子干的,否则,我许大茂指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哎哟,轻点轻点……”
一番折腾过后,甭管怎么说,许大茂是清醒过来了。
由于当时现场没有目击证人,再加上许大茂自己又是昏昏沉沉的状态,他是瞧谁都觉得像罪魁祸首,但没证据,也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咽。
这时候,宋鸿亚骑着辆全身泥泞,链条和遮泥瓦雪泥遍布,面目全非的自行车,愣是在雪地上连滑带飘的兴冲冲跑到医院。
“逮到了,逮到了,那狗是胡润发胡站长养的,现在被拴在屋里了。”
“怎么样,见人就咬不?”
张扬慌忙上前,仔细追问捕捉的细节。
“没有,那狗温顺着呢,瞧着我们几个熟人过去,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迎接。”
“你的意思是,那狗很健康?狗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宋鸿亚仔细想了一下,摇头否认:“没有,胡站长把那狗养的油光贼亮的,见到人尾巴摇的要飞到天上,我们去抓的时候,也不攻击,乖乖的卧在那,自己往外翘起了腿……”
张扬听着宋鸿亚的描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那条咬人的狗极大概率是健康状态,换而言之也就是不携带狂犬病毒。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张扬还是打算这些天观察观察狗的身体变化。
这时,张扬注意到了宋鸿亚骑的那辆大杠自行车,有些惋惜的道:“宋大哥,别人家买辆自行车,那是早上擦晚上擦,生怕磕到碰到,你这倒好,链条里甩的都是泥巴,你是一点都不爱惜呀。”
宋鸿亚却是显得颇为豪迈,一本正经道:“哦,你说许师傅这辆自行车呀,这不是着急抓狗,所以就挪用了,许师傅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
“合着不是你的使劲蹬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