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办公区,就看到那几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人往外走,我有点好奇,手机工作群里有人解答了我的疑问。
昨夜熬了通宵加班的程序员今早被发现口角歪斜不能动弹,急救的说是急性小血管堵塞,就是中风,长期脑力工作和缺乏运动造成的,据说可能偏瘫。
群里说的人名我有点熟悉又仿佛不熟,在这栋大楼里每天进出的人彼此几乎很少交流,繁重的工作和程序猿的生物本性,大家面对面的沟通技能几乎是零。
这个工作年龄平均在29.9岁的职场,中风这种事,好像应该很遥远,可是今天却又那么接近。
长期的强度工作和日夜颠倒的作息,是他们这些人的常态,鲜亮的外表只是装点在一栋栋极具未来意境的科技大楼上,还有那唯一值得留恋的高薪酬。
很多次,我想跟这个鸟不拉屎乌龟不生蛋,兔子不长毛的地方告别,但是每一次都会被工资单上那几个零的数字给拉回来,和同样年龄段其他公司相比,这是我能留在北京并且实现梦想的最大价值。
手机突然无声的震动起来,高峰的名字闪烁着让我楞了下,我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有跟他见面,甚至对话了。
高峰是我的男友,当初两个人在大学举办的未来高科技研讨会上针锋相对了俩个小时,彼此站队台下言和,一交流,居然是同乡。
缘分是一种奇特的粘合剂,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聚合一处,毕业后充满激情的想要留在首都,是高峰提出到后厂村来应聘的。
在同类行业里头,后厂村是赫赫有名的汇集了国内几乎所有互联网巨头的职场所在,他俩的专业,都能在这里生存。
尽管他们听人说过此地最尖端的行业领军势态和最滞后的消费逆差,年轻的血液还是让二人无畏艰难,热血沸腾充满了憧憬。
无法消费正好可以省钱,以后厂村每年平均10%的涨薪能力,一入行就万把块的收入,后劲十足的职业发展前景,给两个人更平添了信心。
我和高峰都出生普通家庭,来北京读书,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要想立足,要想买一居室都要300万以上的房子,要想上户口,想要扎根在这片土地,所有,都需要钱。
要靠自己,那就要拼命,趁着年轻,痛苦只是阶段性的,这是几乎所有在后厂村留下来奋斗的心声和理由,所以一开始,他俩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有时候再充足的心理建设,也抵不过事实对肉体的冲击和精神的摧毁。
每天高强度的工作量和低质量的睡眠像两台绞肉机,碾压着人的灵魂和意志力,疲惫,脱发,未来的迷茫,你很难说,哪一个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先顶不住的是高峰,三年下来,月薪过万,却还是会为了省两百块钱的伙食费,在凌晨12点下班去出租屋炒菜准备盒饭,超过百元的消费都要想一想,事业上,我成功从T3升级到了T5,离大神级别的T6只一步之遥。
尽管这一步之遥其实代表着马里亚纳海沟一般难得指数级别,但是至少,有了更大的盼头,可是高峰的发展不顺利,他所应聘的公司入职不到六个月,已经被并购重组了三轮。
在后厂村这种卖来卖去并不新鲜,甚至对于员工来说是调资的好机会,但是强大的工作量也会随之而来,作为后端工程师,大量数据调整,有时候高峰干得口唇干裂,面色青白跟鬼没什么两样。
而且他的级别一直就相当于T3,他不明白在大学里和我明明旗鼓相当,后厂村也一样拼命三郎,怎么就让我赶超了呢?
骨子里来说,高峰并不是个愿意拼命的人,其实就是因为不想要在社会上应酬,他才选择来后厂村,这里人与人交流被大数据,云端科技包围,说话都是一种奢侈。
原本这正是他想要的技术宅生活,但是有一天,他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地铁车厢里,因为困顿而错过站点,下了站只能往回走的时候,凌晨北京郊外的路上,远处的科技大楼灯火通明,前方的睡城黯然无光。
他突然就生出无尽的恐惧和无力感,仿佛从明亮走进黑暗如同他未来的人生,看不见前途。
他去找我,他们俩个从开始工作至今,交流的越来越少,不是不愿意,是太累,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的时候,他俩肉体的激情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他跟我玩笑说,还没有等他俩结婚,他已经快没子弹了。这个略带黄色的笑话还是一年前。至今,他一年没有和我那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