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武丁县的官

这一纸诏令到了荀府,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荀恽在得知自己将被调任至荆州的消息后,稍显愣神。

他与曹植的交往并不多,只知道对方以文才著称。荀彧注意到了儿子的迟疑,关切地询问:“恽儿,你对这次调动有何看法?”

“父亲,消息来得突然,不过之前,我对子建公子并不熟悉…”荀恽清楚父亲向来中立,不偏不倚,回答道:“虽说这子建公子才名在外,为荆州牧,可见深得丞相信任。可咱们荀家只盼为一朝纯臣,待孩儿去了荆州,只怕便是无心插柳,旁人也不信我们荀家与子建公子毫无关系。”

荀彧微微点头,眼中透出深意:“恽儿是个清醒的,只是这事为父也是知道的。这次去荆州,不仅是为了丞相,更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恕孩儿愚笨,不懂父亲深意。”

荀彧走近儿子,有些感慨:“恽儿,虽然我们是父子,但在乱世中,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到了荆州,能够以子建公子为重。”

犹豫了一下,荀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父亲,可是意为我荀家日后阵营已定?若我与您的立场不同,又当如何是好?”

“子建公子有雄才大略,堪当大任。想必,他不会令你失望。”

听父亲如此说,荀恽不禁一凛,这等于明着被荀彧认可了,“父亲放心,我定不负您的期望。”

与此同时,曹植亦收到了曹操的来信,得知高柔、荀恽、钟会、陈群四人将前来协助他,心里再次感慨,这权臣就是好,怨不得上一世,总听说要赢在起跑线上。

老天待他不薄,这一世,可不就让他赢在起跑线上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四人风尘仆仆的抵达荆州。

曹植珍才爱才,亲自率众亲自出城迎接,站在荆州城门下,翘首以盼。

不多时,一行马车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四位大人不辞劳苦,远道而至,实乃荆州之幸。”曹植拱手作揖,面带诚挚称孩子微笑。

高柔、荀恽、钟会、陈群四人亦纷纷还礼,虽风尘赶路,可曹植毕竟是他们的上峰,断不能忘了礼数。

“大人,我等奉丞相之令,特来辅佐,定当竭尽所能,供大人差遣。”高柔作为四人之长,率先开口,语气庄重。

“诸位光临,荆州蓬荜生辉,植亦感佩于心。”曹植真诚说道。

随后,曹植亲自引领四人,巡视了锦官城的建设工地。虽然目前只是一片繁忙的工地,但未来的城池规模已初见端倪。

高柔上前:“大人心怀壮志,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助大人一臂之力。曹相亦令我等带来金银玉各项物资,以资城中建设。”

其他三人亦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当恪尽职守,振兴锦官城。”

“诸位贤士,父相遣来四位大才,曹植心中感念,望日后与诸位共创繁荣之景。”

几人相视一笑。

曹植先后介绍一番城内各处建设情况,就让四人立刻投入到了锦官城的建设之中。

有了此四人坐镇新城,曹植亦能安心带随从返回江陵州牧府。

只是临行至城郊田野间,就见农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田埂边,议论着家常。这几名农夫聊得火热,但表情咬牙切齿,似乎在咒骂什么。

曹植见状,心生好奇,下马想要探询一番。他与随从皆是便装,双手与衣衫之上遍布泥土,若不细看竟与这些农夫无异。

“不知各位在聊什么,竟如此不忿。”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刚刚说得口沫横飞,满脸跑眉毛,见有陌生人询问,有些欲言又止。

原本曹植只是些许好奇,见此情景,倒是真想一探究竟。

他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递上一布袋野枣,是有些酸涩,却也回味甘甜。

曹植将这些枣子分发给各位农夫:“来来,各位尝尝,聊以解渴。”

几人面面相觑,却也都没推辞。荆州虽然富庶,但水灾之后,这应季的枣子也不是都能吃上。

而刚刚有所隐瞒的中年男人,啃了一口脆甜的野枣,打开了话匣子:“这公子好面生。”

“我原不是荆州人,最近两年才搬过来此地,响应州牧号召来此地兴建新城。”曹植不愿透露身份,随意编了个由头。

中年男人点头,虽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未曾深究:“我们适才说起的,便是那江夏郡上昶城的闲官闲话,不值一提。”

这江夏也在荆州所辖区域内,且为重地。见那中年男人遮遮掩掩,反倒让曹植来了兴趣。

“我等不过是贩夫走卒,也时常往来江夏郡哩……大兄若有话,可得提点着兄弟。我平时走商,免不了冲撞了哪路神仙贵人。”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就连语气也特意为了拉近与庄稼汉的距离,一改话锋。

那男子砸吧砸吧嘴,到底是吃了曹植的酸枣,吃人的手短,也不好再拿乔。就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你可不兴往外讲。这世道,即便是咱荆州,也总有几个败类。”

“那是自然。可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曹植徐徐善诱。

他听曹植如此保证,才神色泰然起来,“我也是听人说的,倒是一奇事。这江夏上昶,你们可曾去过?也算是一鱼米之乡,民风淳朴,下有一武丁县。我们方才说的,就是这武丁县的侯国相,有一百个法子从老百姓身上榨钱哟!”

曹植眉头一皱,追问道:“武丁县的侯国相,不过一个芝麻官,能有多大的通天本事,难不成还能比郡守官大?”

一个消瘦农夫接过话茬,看曹植这初生牛犊的样子,眼底颇为不屑:“小兄弟这就不懂了。要没有什么好处,怎的这人人都上赶子去当官?侯国相啊,那也是一地父母官,做好了,可是个肥差。”

曹植一听,面露严肃,蹲下身子,想问个详细,“大兄们仔细说说,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在任的苏国相,是武丁县的县令,从老候国病逝,他原是个吏官,咱这片原来兵荒马乱,如今州牧府稳定,才有了安生日子,各地本就缺官,所以这苏国相就接替上任了,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受收贿赂也就不足为奇,这天下官吏多有贪墨,我等百姓都是两眼一抹黑,能知道个啥?”那位面容消瘦的农夫冷笑道,“可他这法子,做的不地道了些。他向县中各乡探询,一钱能买多少鸡蛋。我们如实相告,一钱可购三枚鸡蛋。”

另一个农夫立刻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继续接过话茬:“可他拿出一万钱,声称要买三万个鸡蛋。”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原本以为是笔大生意,谁知他竟要求乡里的农户,先不交付鸡蛋,而是要农户替他孵化小鸡,待其长大后再行出售。他言及待鸡长大,卖得之钱直接给他三十万。这可不是蛋的事,养鸡可不是容易得活计!他给的鸡崽都不是什么好种,且不说这鸡能不能成活,单是成活以后,谁能保证这些鸡蛋全都能卖出去。可他不管,当官的开了金口,这百姓们也不敢不从。”

曹植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变得冷然。

“他之贪婪不止于此。他还向里正询问,一钱能买多少竹笋。里正回答说能买五根。那苏阙便拿出一万钱,让里正为他购买五万根竹笋,却要求先寄养于竹林之中,待竹笋长成竹子后再由里正派人出售,届时直接给他五十万钱。”

众人听完,既感愤怒,又不禁唏嘘。

曹植听罢,立刻盘算起来,“武丁县共有六个乡,若他以此法行事,单就竹笋一项,岂不是轻而易举地掠夺了三百万钱?”

老农夫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苏国相分明是个吸血的恶鬼,哪里是什么父母官?武丁县百姓有了上回竹笋的事,也不敢去问,只能认了,成日给他养鸡,养笋。这样说来,咱江陵的日子,可就好多了……”

听闻此言,曹植怒火中烧,这不就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曹植为建新城,缺钱缺到骨子里了,也从未打过这种天怒人怨的主意,更不敢做伤及农户的事。毕竟在这世道,以农为本,方是为国之道。

哪怕天塌了,老百姓也不能饿肚子。粮食堪比黄金万两。

他素来自持荆州境内,赏罚分明,上下一心。可就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行骗!

曹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这事的真假还需一试,若仅是道听途说,也不好治罪其人,“江夏郡离此地甚远,诸位是如何得知苏国相的这些行径?”

“小兄弟莫非不信?”那中年男子见曹植有疑,拍着胸脯保证道,“别看我只是个种地的,我妹妹可是江夏郡中一富户的妾室,这等事如今在江夏郡早已人尽皆知,非我一人之言所能编造。”

曹植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又听了会乡间闲话,才与农夫们告别,带着随从返回州府。

他回想陈群在史书中就以明法而闻名,立刻召回陈群,命其亲往武丁县处理此事,将那目无王法的侯国相带回州府,他倒要亲自看看这“聪慧无双”的贪官,心可是被狗吃了。

“立刻前往江夏郡,将杨修带来见我!”

“遵命!”随从正欲出发,又被曹植叫住:“且慢。”

他不愿轻易怀疑杨修,杨修本就是高山流水的知音,若此事真在江夏沸沸扬扬,难不成他这个郡守,却充耳不闻?

“先去请陈群速来牧府见我。”曹植改变了主意。

陈群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听牧府亲兵说大人的脸色不太好。

于是他快马加鞭,曹植则一边审阅朝报,了解西北战事,一边等他入府。

临至晚间,他才匆匆前来,“大人这般急召,可何吩咐?”

曹植将苏国相的行径简略叙述了一遍,“你率牧府亲兵,亲赴武丁,处理此事。但不要打草惊蛇,需略施计策,若消息属实,则要让他自行露出马脚,戴罪回来。”

“大人,我有一计。”陈群眼露一丝锐利,如同出鞘利剑。

曹植示意他继续。

“此人贪得无厌,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群缓缓道出计划.

“好计。但需小心行事,不可让他起疑。”曹植闻言,面露笑意,陈群,果真智绝无双,便是司马懿,在他面前,也要夹住狐狸尾巴,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