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咋这么大？你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如果相信世上有鬼，认为这是个神鬼萦绕的世界，那么虽然会有点复杂甚至是沉重，但是很多事情就不敢去触碰了。
在回忆里，从小就被告知自己生活在有神有鬼的世界中，可以和他们相安无事，也可以有求于他们。他们的存在，就如同你的存在一样，真实。
这样的世界，有点像文学巨匠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世界，因果轮回、循环往复、宿命轮转、神神鬼鬼、怪诞无常，但又是那么真实、那样可感。
日常的敬神
浙北农村的信仰或者说是“迷信”，是佛、道、儒的混合体。
日常，你在家里，可以看到供奉的观音、弥勒，可以看到张贴的门神、灶君，这里的人们既要为观音庆生，还要在农历七月三十供奉地藏王菩萨。
日常供奉的观音、弥勒，是祖母、母亲们重要的精神支柱，晨起上香供奉，午间拜佛祈福，暮时又是三炷高香，香火不断。
张贴的门神、灶君，被尊称为门神菩萨、灶君皇帝。
门神的作用，自不必说，保屋企平安。特别是当黑夜降临时，张贴着门神的大门一关，就在妖魔鬼怪的暗黑世界和温暖安全的家居之间，牢牢地竖起一道屏障。
门神炯炯的眼睛，注视着一切可能袭来的危险。
灶君，司饮食之事，更是管家长里短。人烟，人烟，烟跟人一样重要，有饮食之气，才有人间之事。灶君管的领域宽，祖辈和父辈有说法，家里吵架得避着点灶君，腊月廿三送灶君回天庭，也要在他的神像嘴角抹上蜜糖，让他不要去天庭乱说话，以免家长里短“上达天听”。
对掌管家庭的神仙，还有个统称叫“家堂六神”，农妇们没说清楚过到底是哪六神，而且“流派”甚多，讲着讲着多互相不服、生出事端。
不过，也无须分得这么清楚，祖母、母亲们告诉我们的其实就一点：拜神、敬神。
每年的观音生辰，是大节日，善男信女，或是在家供奉，或是去庙堂，三跪九叩、精心供奉，求观音或是赐福或是赐子，祈求平安、祷祝健康。
农历七月三十，是地藏王菩萨的诞辰（也有说是圆寂日）。据说，地藏菩萨“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故名地藏。
献祭的方式也很直接，农历七月三十，满村尽插地藏香，墙角、路边，乃至水井边、河岸的台阶等等，有地的地方均可供奉，话说哪里又没有地呢。
民间供奉或者祭献的还有文殊师利菩萨、太上老君、福禄寿三星等等。
佛道体系下的神仙们，是上神。供奉活动，一般是要庄严肃穆，没有小孩子什么事情。
但是，这些上神们对孩子有着足够的威慑力，毕竟父母会把你平日里的肚子痛、感冒发烧，甚至是课业吃力等等，都归因于不敬神。
所以，早前衍生出来的一种治病或者治笨的迷信方法是，跪拜神仙、奉献香烟，求得一把香灰，开水冲服，心诚必灵。
万物皆有神性、魔性
民间的“信仰”体系中，对万物皆有神性、魔性的诠释，可以说编排得十分到位。
雷神、雨神、龙王等名正言顺的真神，自不必说，还会有河神、树神、狐仙等自我修成的神魔，甚至会有晚近的历史人物成了神的。我在浙北农村就曾听到过一个民国北伐将领战死成神的故事。
传说中，狐仙，来者多不善。有见过女的自称被狐仙上身，邋里邋遢，疯言疯语；而男的若被狐仙“擒住”，据说将六神无主、灵气尽失。
送狐仙，需要祭祀、供奉，享受香烟后的狐仙，才有可能愿意离去，留下凡人的病体等待调养。
河神，对于小孩子来讲，是个很可怕的存在。从小就被告知，不能往河里扔砖头、垃圾，否则河神会发怒。千万别去河边玩水，河神似乎很喜欢收了“命不够硬”的孩子，让他们溺亡在河中。
树神的“人设”多是宽厚的，庇荫后人，并无大的恶意，除非你触怒了他。
还有些不知名的神魔。比如，小孩子突然之间无精打采或是无端吵闹，那可能是魂丢了，被勾走了，要去叫魂。假如你在冬日的夜晚，在村外的荒地，听到一句句“宝宝，回家来吧；宝宝，回家来吧……”不要怕，可能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把魂丢了，家里人在替小孩“收魂”。
家里有人莫名其妙发高烧，乃至神志不清。可能是有“客人”来了。“客人”来者一般不善，带来灾痛。所以，期望病痛痊愈，需要“送客人”。
怎么送？一碗米饭、几个荷包蛋，如果还能有一串稻草串起来的馄饨，更好。米饭和蛋，是送给“客人”的礼物，馄饨有“魂”，可以引着“客人”离开。拿着东西，口中念叨“请你走吧，请你走吧”，到了村落外的第一座桥前，点起蜡烛，做好供奉，匆匆而回，千万别回头张盼。
至于闯入家里的蛇，是万万不能杀的。蛇的地位，很特殊，其象征又意蕴丰富，让人既怕又敬。好生送走，才是处理这种情况的最恰当的方式。
出门在外，小心被鸟粪滴中。鸟粪浇头，兆头不好，需求得三姓人家的茶叶，熬煮后留水，用来洗头洗脸，祛除厄运。
如此等等。
对祖先的敬畏，也分神鬼两种不同情况。
作为神的先祖，守护宅邸、护卫家人，家人遇困难，向祖先祷祝；作为鬼的先祖，可以闹得府宅不安，家人生病，甚至是家破人亡、家道衰亡。
在这样的神佛、鬼怪与你同在的世界里，怎么敢越雷池半步？
小心谨慎、自持慎独，才不至于恼怒了众神、众佛、众魔、众鬼。
所以说，心中“有鬼”的人，最是不敢欺神骗鬼的。
2019年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