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招魂

没过多久,穆时与景玉便看到了云府。

府邸大门敞开,朝里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院落或者房屋,而是由奇石和池塘构建而成的山水景致,极为考究。

穆时立于门前,抬头端详了云府片刻,伸出手去。紧接着,她粉嫩的指尖似乎触到了某种东西,一缕金色的细碎光芒噼里啪啦地闪烁起来,在她手上留下了些许细微的烫痕。

穆时并未太在意,收回了手:

“镇宅阵法,能够阻挡邪魔恶鬼。”

“抱歉,出发前忘了云氏有这样的阵法禁制。”景玉思索良久,提议道,“师妹,要不你去客栈住几日?费用我来出。”

“不必。”穆时随手画了一道符,“这阵法存在破损,坑洼不平,穿过去并非难事。”

言罢,穆时手中的灵符已成,她握着刚画好的符,抬脚迈进,毫发无损地穿过了阵法禁制,跨入了云府的门槛。

景玉:“……”

景玉在震惊之余,又觉得不太对劲:

“云府的阵法乃是宗主亲自布置,这类阵法通常十年修补一次,而且阵法峰每年都会前来检验修补。理应完好如初,怎会破损呢?”

“是啊,怎会破损呢?”

穆时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她停下脚步,回头与景玉对视,

“咱们宗门的阵法峰虽说比不上中州的燕阵阁,但也不至于差劲到这种地步。”

这里面有蹊跷。

穆时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阵法,尤其是禁制这类阵法,若非自然破损,那便是有人强行闯入。”

景玉尝试将事情关联起来:

“这与云小姐的病有关吗?”

穆时微微垂眸。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传来模糊却逐渐靠近的对话声和脚步声。

“老爷今日还是不肯进食吗?”

“早上送了些粥过去,可老爷说没胃口,又撤下去了。若不是有辟谷丹,老爷怕是真要饿出病来,义父,要不您去劝劝?”

“这几日我劝的还少吗?劝不动。”那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稍后让人给薛爷加床被子,别把戈原王的心腹给冻着了。”

对话的两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是一老一少,穿着都很得体,应当是云府的老管家和小管家。

他们一抬头便看到了刚进门的穆时和景玉,老管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虽说从穿着能看出她们是太墟仙宗的修士,但为防有假,景玉还是取出自己的弟子腰牌,证明身份。

“我是太墟仙宗丹心峰的景玉。”景玉往旁边让了让,准备向他们介绍穆时,“这位是灵寒仙尊的徒孙,穆时,虽说未曾谋面,但你们应该都知晓她吧?”

老管家连连点头,态度十分亲切:

“知道知道,剑尊从前到府上,嘴里总是念叨着穆小仙君。阿宣,去点心铺买些奶糕来,没有奶糕就买点别的,别买米花糖,米花糖里有花生。”

“景玉仙君可有想吃的点心?”

穆时对这种亲近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给我买,我跟着穆师妹的口味就行。”

景玉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不过比起吃点心,还是先带我去见见云小姐吧,也跟我讲讲云小姐的病情。”

老管家问道:“不先见见老爷吗?”

“先看病患。”景玉态度坚决。

名叫阿轩的小管家去买点心,老管家领着穆时和景玉前往小姐的院子。

云小姐全名云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性格温和,容貌秀美,来年就满二十岁。虽不习武,但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患风寒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月月底,云临走在街上,突然就昏倒了,至今未曾苏醒,已有二十一天。云家请了附近和周边的大夫,可大夫诊断,云小姐没有任何病症。

没有病症,自然无法医治。

从普通大夫那里得不到结果,云家只能向太墟求助。

景玉一边听,一边思考。

穆时倒是对其他事情比较关注:

“你们刚刚提到的戈原王,是中州乐白国的戈原王吗?”

管家回答:“正是。”

景玉愣了一下,问道:

“戈原王的心腹来云氏所为何事?”

管家犹豫片刻,才回答道:

“此事尚未定论,本不该告知仙君。我们家小姐与戈原王的世子正在商议亲事,听闻小姐患病,戈原王派了心腹前来慰问。”

穆时点了点头:“戈原王果然有夺取皇位的心思。”

管家赶忙说道:“……哎,穆小仙君,这话可不能乱说。戈原王只是个闲散王爷,而且咱们云氏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还在东州,对夺皇位能有何益处?”

穆时笑了笑,不再言语。

云府虽位于清幽的白城,但规模宏大,足有五进五出。云临的院子在东边,从游廊过去,需要走上好一会儿。

途中,某座庭院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衣着繁杂,里衣是偏青的灰白色,外罩衫则是掺灰的暗蓝,越往下颜色越暗沉,衣摆处用暗色银蓝丝线绣着羽毛。

他束着高马尾,绑头发的发带与衣服颜色相同。

一身灰暗清冷,唯有腰间悬挂着一枚朱红玉璧。

少年的脖颈和面容被黑发和深色衣物衬得略显苍白,鼻梁高挺,尚未完全长开的眉眼柔和中透着英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算沉稳,却很干净。

他握着一把未展开的扇子,正与一位大夫模样的人认真交谈着。

“这是哪家的公子?”

管家回答道:“是贺兰家的九公子。”

穆时有些惊讶:“贺兰遥?”

在这个修真界,穆时的名字众人皆知,贺兰遥也是,但他们出名的原因有所不同。

贺兰家是修真世家,与没落的云氏不同,贺兰家正处于兴盛时期,足以与中州的一些知名宗门相媲美。

贺兰遥是贺兰家主与正妻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时口中含着一枚朱玉,由此可见,此子非同寻常。

此子的确与众不同。

生于最为鼎盛的世家,父亲是天灵根,母亲是单灵根,自己却毫无灵根与灵力,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穆时问道:“他来东州做什么?”

“他在东州游玩,家里的伙计在白城外面请大夫时遇见了他,便将他请了回来。”

管家说道,

“贺兰公子虽然未能踏上修仙之路,但医术精湛,又肯钻研。年纪虽小,却不逊于任何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贺兰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望过来,他腰间的朱红玉璧晃动了两下。

穆时与他对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跟着管家往云临的院子走去。

云临的小院四四方方,院里种着丹桂,天气渐寒,桂花已落,但仍能闻到香气。

主屋门前坐着个丫鬟,她手持扇子,正在引炭火。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到了管家和两位仙修,连忙起身行礼。

“穆小仙君,景玉仙君,这是秋香,与小姐一同长大。”

管家说道,

“秋香,你带这两位仙君进屋看看小姐,我去告知老爷一声。”

秋香应道:“二位仙君请随我来。”

穆时和景玉跟着她进了屋,穿过两层荷花色的帘子,来到床榻前。

云临身着白色里衣,盖着厚被子,胸膛缓慢起伏。她被照顾得很好,昏睡了二十多天,嘴唇未干燥起皮,气色也还不错。

景玉将云临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放在脉枕上,仔细地为她把脉。

与普通大夫把脉不同,修士把脉时,会将一道灵力注入病患体内,这道灵力会在病患体内流转,探查病症。

片刻后,景玉的脸色变得沉重,她将云临的手放回被子里。

秋香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仙君,我们家小姐的身体有何不妥?”

“失魂之症。”

景玉收起脉枕,神情凝重。

“人有三魂七魄,可云小姐体内,仅剩下一魂二魄。”

穆时伸手摸了摸云临的颈部:

“剩下的一魂二魄十分散乱,也快要保不住了。”

秋香有些着急,她不懂医术,但知道三魂七魄至关重要:

“保不住会怎样?”

穆时收回手,低头看着昏睡中的云临,回答了秋香的问题:

“保不住,就只剩一具空壳了。”

“请仙君救救我家小姐!”

秋香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我家小姐如此年轻,怎能就这么……就这么……”

后面的话秋香怎么也说不出口。

景玉赶忙安慰:

“秋香姑娘先冷静,我定会全力以赴救治云小姐。”

景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香炉,又找出一盘香,用灵火点燃后放入香炉中,香气颇为清冽。

穆时问道:“九转凝魂香?”

九转凝魂香由九味灵药研磨成粉制成,有稳固魂魄的功效。修士遇到受惊吓魂魄离散的孩童时,常常会点上一盘。

景玉有些感慨,穆时年纪轻轻、未曾出山,但见识却颇为广博,剑尊教导徒弟想必十分用心。

景玉转头看向秋香:

“云小姐昏倒时是否受到惊吓?”

“应当没有。”秋香摇了摇头,“小姐当时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了。”

云临未受惊吓,反倒把秋香吓得不轻。

景玉手指抵在唇边,思考半晌,从秋香的回答中未寻到线索。

“那魂魄应当是在外面丢失的。”

穆时抱着双臂,

“得尽快找到,生魂离体越久,回归就越困难。一旦超过四十九日,便回天乏术了。”

秋香问道:“如何寻找?招魂吗?”

“先招魂试试。”

穆时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盏灯,

“云小姐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景玉看着灯,愣了片刻,问道:“……这是魂灯?你如何得到的?”

魂灯是一种法器,需用名字、生辰八字和血点燃,此后灯中的火焰便代表着相应之人的状态。活人的魂灯是明黄色的,死人的魂灯是蓝色,如果灯自行熄灭,就意味着魂飞魄散。

宗门为防止有人私自制造魂灯,窥探他人状态,每一份制作魂灯的材料都有明确去向,不会有多余的灯。

“是我师祖那盏。”

穆时抓住云临的手,用灵力在指腹割开一道小口,挤出一滴血。

“大约二十年前,我师父将灯熄灭,这盏灯便闲置了。这东西可用于寻魂,用在招魂之事上正合适。”

穆时把灯递给景玉:

“小心些,别弄坏了,用完记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