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丧母,被漠视的人生

我在工地搬砖赚学费,我爸带着表妹在马尔代夫度假。

我劳累过度吐血,我爸血口喷人。

「演,接着演!你要死就死远一点,像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我可以死远一点,但死之前,我要他痛不欲生。

1、

开学在即,我爸愉快地决定了,一个月给表妹一万生活费。

「我们小囡考上了这么好的211,舅舅要给你买苹果全家桶!」

我站在房门口,看着欢欢喜喜出门的两个人,把手里攥着的医院诊断书塞回了书包。

考上211就给买全家桶?

可是去年我考上985,爸爸什么都没有给我啊,就连学费,都是我自己赚的。

九月份开学,表妹大一,我大二。

对于表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我爸的怀抱,各种担惊受怕。

对我而言,父亲的冷漠是从我上初中开始就已经形成的习惯。

自从十二岁那年我妈意外去世,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再出来看我的眼神就像三生三世的仇人。

「是你,是你吵着要生日蛋糕,你妈才会开车去买蛋糕,她才会在那个下穿通道被暴雨淹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爸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那就是恨我。

还没从失去母亲的打击中走出来,我就开始面对父亲无休无止的憎恨诅咒。

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和让他厌憎的我,几乎是我爸无法接受的噩梦。

于是奶奶从千里之外把表妹梅欢送到了我家。

「小囡比梅岚乖多咯,你以后就把小囡当你女儿!」

我姑年纪轻轻跟人同居后生下了表妹,把孩子往奶奶那里一扔就再次跟人跑了。

表妹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我爸这里感受到了父爱。

他们两个人把彼此当作了对方的救赎,互相温暖。

我则是多余的那一个。

梅欢是一步步非常顺利取代我的。

从她第一眼想要我的裙子,到她想要我的房间,每一次试探,我爸都欣然应允。

我曾经试过反抗,迎来的是我爸重重的戒尺。

「小肚鸡肠!」

「斤斤计较!」

「不爱护妹妹!」

「恶毒没人性!」

我的手掌心肿的像个馒头,痛到钻心,我也没哭。

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爸讨厌我的哭声,我越哭,我爸打我会越狠。

尽管如此,我爸直到把我的掌心打出血丝,才肯放下戒尺。

「抱着你的枕头被子给我滚到客房去!」

「要么这个家你就别住!」

梅欢在我爸身后不停哭泣:

「对不起姐姐,小囡再也不敢抢你的东西了。」

我爸脸色柔和下来,转头轻声安抚:

「小囡别怕,以后她再欺负你,我就打她。」

我不明白,我不想离开妈妈为我精心布置的房间,为什么就成了欺负梅欢?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妈妈给我的啊。

可是十二岁的我没有能力反抗父亲。

我只能抱着妈妈给我买的毛熊玩具,默默住到了客房。

其实梅欢也想要这个毛熊玩具。

只是玩具肚子上的刺绣是我妈特地定制的一行字:给我最爱的女儿梅岚。

所以她抱起来以后看了几眼,就扔到一边不要了。

我们作为奇怪的三口之家,从此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梅欢像是我爸真正的女儿,而我像是他们身后的隐形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拼命学习。

每一次家长会,都是我最盼望父亲能够出现的日子。

只有那一天,我才会多一点点自信,相信自己比梅欢更优秀。

然而我爸再也没有出席过我的家长会,因为同一天他要给梅欢开家长会。

每一次班主任打电话给他夸奖我的成绩,得到的都是我爸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家里不缺她吃不缺她穿,再考不好她还是个人吗?」

可是,科科成绩都在班级中下游的梅欢,总会被我爸用最温暖的语言鼓励着。

我爸的高标准严要求只针对我一个人。

他不在乎我得第一。

但如果我拿不到第一,就要等着挨戒尺。

比满分少一分,打十次戒尺。

班主任发现我的伤痕后,愤怒地想跟我爸见面谈谈,被我拼命拉住了:

「求您不要怪我爸,不然等我回家后,我会被他活活打死。」

班主任瞠目结舌地站着,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当着我的面红了眼睛。

我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慢慢长大,直到我十八岁考上了985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梅欢羡慕地站在旁边看着,摸了又摸。

我爸笑着把录取通知书从她手里拿过来扔到我脚下,低头安慰梅欢:

「我们小囡明年肯定会考得比她好。」

当天晚上,我爸宣布,这个月我已经成年,从今以后,我的大学学费要靠我自己去挣钱。

我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道:

「可是我现在赚不到那么多......」

我爸冷漠地打断我的话:

「这跟我无关,我对你已经尽了所有的义务,我自由了。」

梅欢眨着眼看我,甜甜笑着:

「姐姐真厉害,从今天开始就自己独立啦。」

我默默无言。

第二天,我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去银行开了自己第一张银行卡。

接着就去闹市区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询问是否需要人打零工。

我知道还可以跑外卖,可是我没有钱去租电动车。

从小到大,我仅有的几次奖学金,都在我爸那里,然后变成梅欢身上漂亮的衣裳。

年满十八,身无分文,但我不怕。

我有手有脚,一定能养活自己。

最后我去了工地搬砖,因为可以一天赚几百块钱,那是彼时我能找到的最快的赚钱方式。

我跟着一群农民工大叔在建筑工地搬砖,每天累到一身灰尘臭汗回家,就连坐地铁都只能蹲在地上,怕弄脏了座位。

梅欢捏着鼻子离我三米远:

「姐你身上好臭啊。」

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捧着最贵的冰淇淋,一头长发无比清爽地吹着空调。

而我必须洗完澡洗完衣服去除了汗臭味之后,才能进厨房做饭。

上高中以后,我爸做饭不再包括我的饭菜。

反正家里食材还能让我用,煮个面,不费事。

吃过晚饭,我还要出门带家教。

开学前,我终于赚到了我的学费和勉强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从那时起,我没再朝我爸要过一分钱。

为了能够靠自己读完大学,我除了上课,课余时间拼命想办法打工挣钱。

辅导员察觉到异常,主动给我爸打电话提及此事。

随后我爸给我打电话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家上大学上成你这样,一天天不知道学习就知道在外头鬼混?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然而我一提到学费,他的声音更冷:

「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我只能放下自尊找到辅导员坦率地说出家里的一切。

我甚至不够格申请助学贷款,因为我爸年收入超过一百万。

像我这样的家庭条件申请助学贷款,会有很多同学提意见的。

怀着极度的震惊,辅导员同意我在外打工了。

一年后,我因为剧烈的胃痛和呕吐进了医院。

「小姑娘,你家里人没有陪你来医院吗?」

慈眉善目的老医生看着我黯然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才十九岁啊......」

回到家里,看着我爸对梅欢的宠爱,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有意思。

一份只想逃避不想承担责任的父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2、

三天后,我爸带着梅欢去了马尔代夫度假,庆祝她考上大学。

我立刻在外租了房,把妈妈给我买的所有东西都用货拉拉搬了过去。

这一年我拼命打工,手头到底还是攒下了两万块钱。

这不仅仅是两万块钱,也是在我生命消失前属于我的真正的自由。

关上家门的那一刻,我明白我以后不会再踏进这道门。

就连大门钥匙,我也留在了茶几上。

住进出租屋,我看着摸着妈妈给我买的每一件旧衣服,旧鞋子,旧玩具,深深吸了一口气。

「妈妈,我想你了。」

我终于再次有了属于妈妈和我的家。

距离开学没多久,辅导员担心我的身体,每天都给我打电话。

「梅岚,你爸爸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每次都被我搪塞过去。

告诉他干什么呢?

他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我死。

我为什么要让他高兴?从现在开始,我只让我自己高兴。

一周以后,我爸疯狂给我打电话。

看来他终于从马尔代夫回来了。

我没有接电话,我爸只能给我发短信。

「你把你妈妈的东西偷到哪去了?」

「你已经害死了你妈妈,现在还要把她的遗物都偷走,你就是个下贱胚子!」

「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

每一句话像毒箭一样向我刺来,但我已经免疫。

或者说早就习惯了。

当父亲这个角色在我生命里变得遥远陌生,他的攻击也就失去了力量。

第二天,警察找到了我。

「梅岚同学是吧?我们接到了报案,说你偷窃他人财物。」

我没有隐瞒,把我带走的衣物清单全部展示给警察看。

全部都是我妈妈买给我的东西。

她在网上留下的电子相册里,有我每一张成长的照片,和她搂着我的合影。

说来讽刺,那些带着爱意的照片,几乎都是我爸拍摄的。

他报案说被我偷走的那些东西,我都穿过用过。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这桩所谓的盗窃案当然也不了了之。

他们甚至把我爸叫去当面批评了一番。

「孩子带走的是她自己的衣物,你报警纯属浪费警力,太不像话了。」

同时,在我的要求下,警方拒绝向我爸透露我租房的地址。

我爸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继续短信轰炸。

「你这个肮脏的贼,把偷走的东西还给我,还给小囡!」

「小囡已经习惯了抱着你妈做的抱枕入睡,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失眠两天了!」

我喷出一口茶,笑得差点呛到气管。

这么娇弱?

她去马尔代夫怎么没说失眠?

随后我笑不出来了。

喷出的那口茶水里,混着一半的血。

妈妈,我快要来找你了。

3、

九月开学,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学校。

校门口停着一辆看着有些眼熟的奔驰大G。

我不经意瞥了眼就打算进学校。

「姐!梅岚姐!」

熟悉的呼唤让我眉头一皱。

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我爸跟梅欢从奔驰大G里下来。

怪不得眼熟呢,原来是我爸的车啊。

虽然自从他换车之后,一次也没让我坐过。

这辆车是他跟梅欢专属的。

这两人走到我面前,梅欢带着笑,我爸的眼神则像淬了毒的刀。

「手脚不干净的人,也配上大学?」

我爸的话音里带着威胁。

我昂着头与他对视:

「梅先生,如果我没记错,警方说过我带走这些东西是合法的。」

我爸被我这句称呼震了震,随后露出不屑的笑意:

「长本事了,懂得欲擒故纵。」

「梅岚,生下你这样恶毒的女儿,是我一生的失败。」

我毫不退让:

「我若真的恶毒,那只可能是遗传自你。」

我爸被我噎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不是深爱我妈么?

我妈是个天使一样的好女人。

所以我身上的劣质基因,只会是来自他啊。

梅欢连忙给我爸揉胸口,不赞同地看向我:

「姐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辱骂自己的爸爸?」

她嗓音尖细,很容易传播到每个路人的耳边。

渐渐有人围上来好奇地打量我们。

梅欢眼珠一转,哀求地看向我:

「姐,求你了,你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拿走也没关系,可是那个抱枕我真的离不开。」

她双手合十向我微微弯腰,看起来可怜极了:

「求你了,把抱枕还给我吧。」

路人爱脑补,网民爱批判。

这个场景,被很多人传到了网上。

【985高校学生偷窃家里财物】的热搜很快冲上了各个平台。

速度之快,绝非网民自发形成。

我了解,有人给水军公司付钱推流了。

付钱的那个人,真的恨不得我立刻去死。

网上校门口的视频中,我的脸一清二楚,我爸抚着胸口喘息的样子和梅欢向我哀求的样子都只有背影和侧影。

评论区中,我的姓名,专业,甚至学号和手机号都被人发到了网上。

无数营销号放出我的照片进行义正词严的批判,恶言羞辱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当天晚上,我的手机差点被打爆,连辅导员的电话都差点没接到。

「梅岚,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涉嫌盗窃?」

我强忍着胃痛,把来龙去脉都告知了辅导员。

包括警方当时结案的说明,我也拍了图片发给她。

她长长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后面的事,你交给我。」

我爸千算万算,没算到我的大学对学生的保护力度。

辅导员把我的真实遭遇向上通报。

已经形成网络舆情的现在,我提供的证据对学校来说至关重要。

经历了三天网暴之后,我的大学正式公布了相关通告。

「关于我校学生梅某被污蔑偷窃财物一事,我校已经联系相关警方调查清楚,梅某同学从家中带走的都是已过世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对于近期侮辱以及非法公开梅同学个人信息的所有网络账号,梅同学都会保留追究刑事责任的权利。」

公告发出后,带头网暴我的营销号在几个小时内全部删除了对我口诛笔伐的视频。

我的目标也不是他们。

拿钱发帖网暴他人的东西,自会有报应。

现在,我只咬住一个账号不放,它所有评论我都录屏存证。

那个账号最先公开了我的照片,姓名,学号以及电话号码。

那个账号最先传播我偷窃家里财物。

那个账号的头像是马尔代夫的果冻海。

那个账号的ip是梅欢大学所在地。

我去了警察局报案,要求追究该账号所有人的法律责任。

闹出如此恶劣影响,足以让警方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