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弃后
- 弃后重生,带上权臣谋反了
- 虞小翡
- 4001字
- 2024-09-21 05:34:30
天盛,景明四年。
冬。
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充斥四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片漆黑,压抑且沉闷。唯一一点光亮是石壁上的微弱烛火,老鼠吱吱叫个不停,耳畔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薛楼只觉得烦躁。
她冰冷的目光望去,那人连忙噤声,过了一会死囚才讥讽出声:“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呢,不都和我一样的下场。”
女子闭上双眸,呼吸平缓,看上去已然熟睡。身上的囚服破烂不堪,头发凌乱,她生得本就极美,如今苍白瘦削的脸庞不施粉黛,更衬得清冷孤傲,可这似乎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远处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响起无数凄厉的喊冤声,女子倚靠在角落毫无反应,不过是某只蝼蚁迎接死亡罢了。
锁链声一阵叮铃哐啷,牢门被打开。
“薛楼。”衙役站在门外喊道。
“你可以走了。”
薛楼睁开眼,黑色皂靴映入眼帘,她这才抬起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挑眉,还以为是裴珉,想不到竟是他。
薛楼想不明白,为何裴珉还留着她的性命。
“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许是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嘶哑且难听。
曲江临望着她,眼中带着审视,即使被关进地牢,薛楼骨子里那份傲气依旧未减半分。
“我还以为你会狼狈不堪。”
“哧。”薛楼低笑出声,语气倨傲,“我薛楼,何时狼狈过。”
她薛楼生来就是第一等,不仅拥有尊贵的身份,还有无尽的荣耀与宠爱,是世家嫡女中最瞩目的存在,无论身在何处,她都不会低下头委曲求全。
“若无其他事,烦请丞相自行离开。”薛楼现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无法见人,亦不愿见人。
见薛楼不再搭理他,曲江临说出前来的原因,“我来是因为宣行照。”
“丞相找错人了,我与宣行照并不熟。”薛楼神情冷淡。
“你当真要如此。”曲江临眉头紧蹙,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一丝反应,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恕不送客。”薛楼直接下逐客令。
“宣行照,为你反了。”那一瞬地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是吗?他可真是疯子。”薛楼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没人比你薛楼更疯。”曲江临沉默,半晌开口:“宣行照对你情义有多深你应当清楚,你不该做得如此决绝。”
“可我要做皇后啊。”薛楼轻飘飘开口,随即嘲讽一笑,“我还以为整个天盛都知道我想做皇后呢,原来丞相不知道啊?宣行照如果能当上皇帝,那本宫自然嫁给他了。”
说到最后,薛楼痴笑出声,整座地牢都是她癫狂的笑。
曲江临心知这是薛楼的气话。当年若不是先帝,二人又岂会这样硬生生被拆散?
不禁叹气,“两年前,宣行照在雁关得知你薛家满门通敌叛国的消息连夜赶回,为你不惜闹到朝堂与陛下兵戎相见,只为求一个翻案。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被陛下流放至岭南,现下又为你谋反。”
沉默良久,薛楼质问:“为何不阻止他。”话中已然哽咽。
“陛下放出你未死的消息,他不忍你受苦,提前反了。”他们当然劝阻过,闹到最后不惜恩断义绝。
原来,这就是裴珉一直不杀她的原因吗?
她没想到宣行照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不顾一切赌上前途与性命,纵使当年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把他气走。
眼神悄然黯淡,她阖上眼,脑中试着回忆起他的面貌,却发现人影早已模糊不堪。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她嫁给裴珉为太子妃的时候,少年将军骑着马拦在她花轿前大放厥词。薛楼命人收拾他一顿,听说养伤就养了半个月。那之后,他们再未见过面。
“话已至此,走不走随你。”见薛楼这样,曲江临有些失望,曾经那个薛楼到底是不存在了。
“我跟你走,可我筋骨早被裴珉挑断……”提到裴珉,薛楼心头涌起恨意。
“我背你。”曲江临弯下身躯。
“谢谢你,师父。”薛楼声音沉闷。
久违的称呼让曲江临脚步一顿。
他们几人早就因为立场不合分道扬镳,曲江临不可能无缘无故救她出去给自己招惹一身麻烦。
她趴在曲江临身上,开口:“你帮我是因为宣宁曦吗?”
“我的事不劳薛小姐费心。”曲江临话又冷又硬。
果然。
薛楼最见不得曲江临这副窝囊样,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本想安慰几句,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带上了刺,“可惜宣宁曦如今是福临宫的宣宜太妃,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因为你的懦弱葬送她一生。”
“薛楼,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令人讨厌。”曲江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收回他前面的想法,薛楼和他天生不对付。
曲江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薛楼喉间溢出低笑,心情不由愉悦。
“我们都长大了。”曲江临沉吟片刻。
……
薛楼突然有些怀念,然而造化弄人,他们每个人被迫卷入皇权之争中,不得不选择站位,在漩涡中挣扎斗争,到最后迷失自我。
只是下一瞬,薛楼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瞳孔猛缩,她望着前方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心底止不住颤抖。
曲江临面色微冷,“臣参见陛下。”
裴珉站在前方,面无表情,就这样漠视着两人,他身后的禁军冲上前,将薛楼野蛮拽下来。
他盯着曲江临缓缓开口:“曲相,朕没料到你也起了二心。”
“臣对陛下忠心可鉴。”曲江临不卑不亢。
“是吗?”裴珉眸子阴毒,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是因为福临宫的宣宜太妃?曲相的深情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只不过就在刚才——”
“她已自戕福临宫。”
话毕,曲江临猛然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喉咙涌出一股腥甜,悲痛之意浮上心头。不,宁曦不会是这种轻易赴死的人,除非……
“你杀了她。”
裴珉闻言笑出声,“朕可不敢杀太妃,毕竟会落得不孝不义的名声,朕无非告诉太妃,曲相擅自放出罪臣之女薛楼被朕五马分尸,包括镇北王府与宣行照一并捉拿。”
“你!”曲江临再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朝裴珉冲去,却被禁军牢牢摁住。
可悲可笑,他曲江临这一生所效忠的都非明君。
“不过很快,你二人便能团聚了。”裴珉走到薛楼面前,紧捏她下巴笑得发寒,“各位昔年辅佐之恩朕无以为报,只好送你们这些亡命鸳鸯——地狱相逢!”
寒风呼啸,天地雪白,寒鸦立在枯枝上嘶哑地叫喊着,察觉有人来了扑腾着翅膀飞向空中。
“诸位不必再跟着我,接下来的路我宣行照独自前行。”宣行照骑着马停下,狂风吹起他的长发,脸上的恶鬼面具骇人万分。
“将军?!”身后的统领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军令。”宣行照的话不容争辩,提着红缨长枪一夹马腹朝皇城冲去。
阿楼,等我。
薛楼是被拖出地牢的,刺眼的光芒照得她睁不开眼。两年,整整两年,她终于走出暗无天日的地牢,不再像一只没见过光的老鼠。
曲江临得知宣宁曦逝世,悲痛欲绝,一剑了结了自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阿楼,随朕走吧。”裴珉温柔出声,眼底毫无波澜,强硬牵起薛楼的手。
阿楼?呵呵真是讽刺至极。
裴珉对薛楼压根没有感情,他只是单纯享受那份强占别人东西的快感,娶她也是因为皇位,让她当了一年的皇后已经仁至义尽。
被强行拖在地上,薛楼恨不得当场撕碎他。
“裴珉,十二年前那件事也是你一手策划?”
裴珉停下脚步,略带鄙夷,“这种破绽百出的伎俩也只有你们这些无知妇人才会用,朕捡个便宜而已。”
脸色一白,“真的是薛槿?”
“是,也不是。”裴珉扫了她一眼,“薛楼,你很聪明,但只要牵扯到感情你就和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
薛楼抿唇,没有反驳他。
当年她打算彻查此事真相的时候被大长公主拦下,警告她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她杀死朝臣之子的事也会流出,为了父亲她不得不收手。
可最后,她杀死尚书令儿子的事还是流露出来,关键时刻是裴珉出面为她平息这场祸事。
“陛下好手段。”薛楼讥讽出声,他只需在她百口莫辩之时恰好出现,她便会感激他一辈子,为他效力。
这点当真是像极了先帝,冷血无情满心算计,他们忠心耿耿替皇室效力,却没一个落得好下场,死的死,残的残,当真是可悲。
“薛楼,若不是朕拦着,你以为先帝能容忍你们这么久吗?”裴珉捏住她的下巴冷声说道。
他们四个,一位是太尉千金,一位是两朝丞相,一位是将门太妃,还有一位永不败战的异姓王将军,这让他如何不忌惮。
“裴珉,难道你不清楚吗?你登基后仅需一句话,薛家和宣家便会把兵权全部交给你,曲江临对天盛的忠心有目共睹,你为何要狠心到如此地步!”薛楼不甘心问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们。”裴珉松开她,语气冰冷,比起信任外人,他更相信自己,这是母后教他的。
城墙上,薛楼被禁军押住,远处传来厮杀声。她面色未变,企图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安,可眼底的担忧还是出卖了她。
声音愈渐愈大,直至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少年将军一袭黑衣,骑着黑马手拿红缨长枪硬生生拼杀进来,面孔被恶鬼面具挡住,唯独一双眸子透着无尽杀意。
解决掉最后一名禁军,宣行照抬头望去,在看到那个人时,尘封多年的心终于再次跳动起来。
薛楼更瘦了,想必吃尽苦头,而他竟然现在才知道她还活着,是他对不起她。
裴珉看着宣行照,指尖轻敲,不愧是天盛无一败战的行阳将军,百名禁军阻拦硬是单枪匹马杀了进来。
只可惜,宣行照有软肋,而他没有,今日这战注定是他赢了。
“你果然来了。”
宣行照摘下面具,脸上刀疤交错,哪还有昔日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全身上下只剩下肃杀之气。
薛楼感到陌生,她就这么认真地看着他,想将他的眉目刻在脑海里。
“你不该来的。”薛楼轻叹,内心痛苦不已,其实她更希望宣行照对她情义别那么深,他明明清楚,这是裴珉的陷阱。
“我岂有弃之不顾之理。”宣行照眼角弯了弯。
裴珉轻笑出声,居高临下望着宣行照,不禁鼓起掌来,“还真是郎情妾意啊。”
身边的禁军授意,将薛楼往前推去,只要松手,她整个人就会掉落下去。
“裴珉,放了她,我任你处置。”宣行照的心瞬间提起来,他握紧长枪,甚至能感受到掌心的湿意。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裴珉轻蔑道。
薛楼疯狂摇头,大喊:“不可以宣行照!你若照做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宣行照嘴角勾起一抹笑,你知道的,薛楼,我不会听的。
手陡然一松,长枪落地,宣行照脚下用力,将红缨长枪踢入墙中。
裴珉眼中露出得逞地笑,一把扣住薛楼。
这张脸让薛楼恶心至极。
无视薛楼厌恶的目光,裴珉手一松,薛楼整个人不受控制跌落下去,她的眼眸陡然瞪大。
宣行照脚下轻踮,稳稳抱住薛楼,城墙上的百名弓箭手顷刻间全部举起箭。
“宣行照。”泪水模糊了薛楼的双眼,她的心再也抑制不住地疼痛,满腔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宣行照眼里透着爱意,语气强硬,“薛楼,下辈子不能拒绝我。”
“即使皇权阻止。”也不能拒绝我。
薛楼指尖微颤,她欠宣行照太多,多得早就数不清,也还不清了。
城墙上,裴珉冷然出声,“杀。”
话落,无数支箭雨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