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笑笑:“不让也罢,林主事且看着就是,就当是看乐子!”
林齐眉头一皱:这花子有恃无恐,摆明不会善了。
李承麻烦了。
“行!”他合起折扇往前一指,“问话可以,那人我也不管,但那猫但凡掉一根毛,我烧了临安山!”
花子笑了笑:林知远都不敢说烧了临安山。
早了解过,知道那猫是林府的,花子也不恼,点了点头:“好!”
而后,他又往前几步,拦在了车前。
不走可以,但想救那人,想都别想。
许言秋欲言又止。
灵兽与契主休戚与共,伤了黑哥儿,也就伤了林姝。林齐摆明就是想让这些人投鼠忌器,不敢动李承。
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玲琅不与瓦砾相争,林氏簪缨之族,何必与一伙要饭不要命的纠缠不清?
再看两兄妹,一个负手看戏,一个满脸好奇,竟然谁都没有要把猫唤回来的意思。
许言秋想了想,终是没作声。
随即,她又怔住。
猫儿呲牙咧嘴,嗓子里呜呜咽咽,奶凶奶凶的模样。但刚叫了两声,李承拎着脑瓜皮,把它放到地上。
“到车边去!”
黑猫不动,李承又笑笑:“待会打起来,我没时间顾你!”
它竟然听懂了,知道李承嫌它累赘。盯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的往这边挪了几步。
瘸腿花子微一点头,“咣啷”一声,对面那丐儿敲了一下碗,拉着竹杖走了过来。
林齐刚回过头,想让护院出手。其中一位压低声音:“公子,暗中还有人!”
怕出意外,她们哪敢离开马车。
那完了?
李承完了!
他刚要说话,车前那花子烂袖一挥,一股风迎面灌来,又腥又臭。
林齐被薰的嘴都张不开。
花子又转过身,阴阴一笑:“林主事,车内还有女眷稚子,还是莫要惊动的好?”
敢威胁我?老子干你娘……
林齐脸色铁青,刚展开折扇,肩膀上按来一只手,将他锁在原地。
“莫慌,先看看再说!”
不知何时,冯秘书竟到了车边,稳稳的摁住林齐。
别说动,林齐连话都说不了。但同时,心里也安定不少。
有冯秘书在,管你什么阴修阳修,保管有来无回。
只觉眼前一花,就多了一个人。花子悚然一惊,看清后,又忙做了个揖:“冯先生,今天多有得罪,您包涵!”
“无妨!”冯秘书点点头,“贵姓?”
乞丐想了想,又摇摇头:“花子不敢讲!”
“为何?”
“怕冯先生灭我全家!”
“是吗?”冯秘书笑笑,又往场中看去。
那丐儿一手破碗,一手竹杖,边走边唱。
离李承也越来越近。
“拉竹杆,夹破碗,我给老板来请安!”
“心也仁,面也善,可怜可怜穷要饭!”
“咣啷~嚓~”
破碗顿然一停,竹杆往地上一杵,乞丐双手抱拳,“一来请安二问好,三来有个麻烦找,李老板,我师姐何在?”
你师姐?
还在那井里泡着呢。
李承没接话,上上下下打量。
看不出年岁,脸上裹满灰垢,头发如乱草似的窝在头顶,
敞胸露怀,身上左一个疥,右一个疮,人还未到近前,一股恶臭先扑面而来。再仔细看,破皮烂肉间,白色的蝇卵密密麻麻,腥黄的脓水不停的滴。
但走的极为稳徤,每走一步,就敲一下碗,再唱一句。
同时,气势也节节攀升。
这又是什么手段?
李承仔细的感应了一下:每唱一句,乞丐身上的灵元就多一层,每走一步,气势就强一分。气机波动的频率和车夫有点像,十有八九是个武修。
但只是频率像,如果非要做个比较,可能也就十分之一个车夫。
感觉不是很厉害,再看吊坠,亮都没亮。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能搞得定?
转念间,竹杆又一顿,乞丐的脸上浮出几丝杀气:“问你话呢,师姐何在?”
李承不疾不徐的挽了挽袖子:“没见过!”
“那好,回山上再说……”
“说”字刚出口,“嗖”。
只觉眼前一花,点在地上的竹杆突然跳起,如毒刺一般的扎了过来。
快,眨眼即至,许言秋“呀”的一声。
林齐也想喊,但碍于脸面没喊出口。
林姝吓的闭上了眼睛,她怕下一瞬,李承就会被刺穿喉咙,横死当场。
但怪的是,她并没有听到惨叫,反倒是冯秘书“啧”的一声。
她猛的睁开眼,竹杆还点在地上,李承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刚才那一杖没有刺出来过一样。
“他躲过去了……”林姝把车窗全部掀开,“但那丐儿修为明显比他高。他如何躲过去的?”
许言秋一脸惊讶,又偏了一下头:“就这样……躲过去的。”
就这样?
林姝愕然:“这乞丐是几重修为?”
“看这气势,至少六重!”
“李承呢?”
“四重!”
“所以嫂子你刚说,李承连一回合都撑不过去?”
许言秋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她哪知道,李承轻轻一躲,那竹杆竟然就刺空了?
正不知道怎么狡辩,林齐伸手一指:“看!”
乞丐又提起了竹杆,提的时候慢,刺出的时候却极快,比刚才更快。林齐甚至听到了杆头破空的“呜呜”声。
竹杆又刺向李承的面门,眼看又要刺个窟窿。但李承微微一偏头,杆尖擦着耳垂扎了过去。
险之又险,千钧一发,但再仔细看,连李承脸上的油皮都没蹭掉一点
而后是第二杆、第三杆……一杆连着一杆,一杆快似一杆。
李承左躲右躲、再躲再闪……每一次都差之毫厘,巧之又巧的被他躲开。
一次是巧合,次次都能是巧合?
林齐暗暗思忖,又听“咣啷”一声,乞丐夹起竹杆,祭起破碗。也不见他念诀施咒,只是扬手一抛,两片破碗就飞了起来。
而与之相比,破碗比竹杆更快,像是两只蝴蝶,来回环绕,飘忽不定。
果然,非常手段。
但诡异的是,李承依旧不慌。既不退,也不进,盯着那两片破碗端详。破碗飞到哪里,他的目光跟在哪里。
“冯先生,他在看什么?”
冯秘书瞅了瞅:“像是在观察……那两片碗的规律。”
林齐好不惊讶: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观察?
打不过,喊一声总会吧?父亲既然派冯秘书来这,定然有过交待。
嗯……既便没交待,估计也会出手:冯秘书与冯家,可谓是血海深仇!
林齐转转眼,刚要提醒一下,“咣啷”的一声,两块破碗相互一撞。而后化做两道流光,一块刺向李承胸口,一块割向咽喉。
“冯秘书?”
“不急……”
“急”字刚出口,“铮”,两块破碗消失不见。
冯秘书“咦”的一声,脸上满是惊讶。
林齐左右乱瞅:“飞哪了!”
冯秘书扬扬下巴:“他手里!”
“啊?”
有一算一,无不怔愣的一下,包括之前威胁林齐,此时站在道中压阵的那个乞丐。
定眼再看,可不就在它手里?
左手一块,右手一块。李承还凑到眼前瞅了瞅:“宣德仿汝釉鸡心碗?”
众人绝倒:你还有心情管这是不是古董?
唏,不对……
“他如何接住的?”
冯秘书叹口气,举起手指,轻轻一拈,就像是在摘树叶。
怎么可能?
林齐猛的回过头,看着两位女护院:“若是同等境界,你们敢不敢这般接?”
那是法器,又不是真的树叶?
两人齐齐摇头。
对啊,那可是法器?
再看那乞丐,右手双指捏决,脸都涨红了,但两块破碗仿佛焊死在了李承手里,纹丝不动。
林齐睁着眼睛,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便是他也能感应到:源源不断的气机从乞丐身上涌出,涌入碗中,随后,便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就好像,被李承吸了进去?
“法宝?”
冯秘书点点头:“法宝!”
怪不得李承一点都不慌。
但还是不对。
法宝再厉害,至多护身。那两块碗快成那般,那丐儿修为又比他高,李承就是练成铁手也得割成两截。
林齐正惊疑不定,听到冯秘书冷哼一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
那花子往前迈了一步,似是要亲自出手。但冯秘书只是摘下怀表,他便再不敢往前走半步。
“冯敬贤没交待过?”冯秘书皱着眉头,“说不超过六重,就不超过六重,你敢再动半步,我让你尸骨无存!”
花子咬咬牙:“二少爷,何必呢?”
“这里没有什么二少爷,只有冯满门!”冯秘书笑笑,“灭冯氏满门的冯满门!”
花子僵住,心里把冯家的祖宗十八代操了个遍,却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冯满门,可是真敢灭人满门的。
他挤出一丝笑:“好,不动就不动!”
说着,花子转过头,盯着场中的乞丐:“你就这点能耐?”
乞丐愣住,又咬咬牙,当即撤了诀。
顿然,李承手中一松。
碗不要了?
抬眼再看,乞丐脸色阴沉,眼中散溢着丝丝戾气。竹杆往腰带里一插,又把手伸进怀里。
要放大招?
李承收起破碗,捏住吊坠。怪的是,这玩意仍旧没亮。
正狐疑着,“咻”,一道绿影迎面飞来。
鞭?
不对,是活的。
蛇!
不长,将将一米,拇指粗细,但生的很是古怪。
通体莹绿,头尾一般粗细。蛇头长有肉瘤,两颗毒牙明亮尖利。
速度还极快,“咻咻咻”的吐着信子,转瞬即至。
李承侧身后退,绿蛇将将从眼前飞过,“滋”的一声。
蛇头一甩,尖牙中喷出两道细线,直扑面门。李承再侧身,毒液从耳边飘了过去。而后蛇腰一挺,蛇身折成九十度,尾巴朝他脖子刺来。
仔细再看,蛇尾好似有根针,细长尖锐,泛着蓝光。
这玩意会远程攻击不说,还会拐弯?
而且肯定有毒,李承不敢硬接,只能后退。刚错身躲开,耳中又传来一声:“刀!”
是女人的声音,听着像是林姝。李承骤然警觉,原地转了半圈,躲开了蛇。而后飞快的往后一瞄。
乞丐半蹲在地上,手中拿一把尺许长的短刀。刀身上光芒闪烁,蓝幽幽,绿森森。
这是淬了多少毒?
乞丐狠厉的瞪了林姝一眼,挥刀扑了上来。
蛇也落了地,蜿蜒而行,几下就到了李承脚边。
前有毒蛇,后有毒刀,李承好似再无退路,更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林姝紧紧的攥着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许言秋奇怪的看着她:就见了一次,你担他做甚?
正狐疑着,林姝眼睛一亮:“黑哥儿?”
许言秋转过头,嘴张成了圈。
不知什么时候,黑猫竟然绕到了蛇后面,蹑手蹑脚,做贼一般。
但速度很快,刚刚近身,“唰”的就是一爪子。猫爪有如尖刺,蛇尾上登时就是几个眼。
蛇疼的“嘶嘶”乱叫,扭头就咬。黑猫原地一翻,等落下来,两只前爪又快又准,摁住七寸。嘴一张,又咬住蛇头。
“啪”的一声,有如长鞭,蛇尾在地上一拍,倒竖尾刺,朝猫儿扎来。猫儿后爪一蹬,一只按住蛇腹,一只往下一划。
快的离谱,蛇尾才卷到一半,就听“嗤”的一声。还拉着长音,像剪开了布头,又用力一撕。
怪声还在响,猫儿“嗖”的就跳了回去,三两下上了马车。
“呀……蛇?”
许言秋一声尖叫,所有人都回过头。猫儿嘴一张,掉下一只血肉模糊的蛇头。
就那么三两秒,它竟然把蛇头给咬了下来?
再看那蛇,就剩脖子以下的大半截,还在地上扑腾。蛇腹豁开了足一乍长的一道口,红的粉的、长的短的,内脏甩的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两个乞丐,林齐林姝。
从来没人想过,将将巴掌长的一只奶猫,却如此悍猛、神勇?
那蛇再不济,也是三重修士的灵兽。再看这只猫,连窍都还未开……
许言秋瞪圆了眼睛:“黑哥儿……变的好厉害?”
冯秘书双眼微亮:在那鬼楼里待那么久,要没点变化,着实说不过去。
但变强只是其次,他感觉这猫比以前,好像又聪明了好多?
占了便宜就跑,更知道哪儿最安全。
林齐也一脸怪异:强不强,聪不聪明都不提。就感觉,这猫和李承越来越像?
一般的精明,鬼的很。
车前的乞丐脸都绿了:“冯先生,这是林府的猫,何时姓了李?”
“林府的事需要告诉你?”冯秘书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花子气极,却无处可泄,阴狠的盯着场中那乞丐:“蛇都死了,你还活着做甚?”
乞丐正在猛攻,左一刀右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另一只手时不时的还掏点零碎,或是甩一只镖,或是洒一股药粉。
但不知为何,李承压根就不受影响。也不管是镖还是刀,连他的衣角都挨不到。
听到花子冷喝,乞丐脸色一白,猛的顿住,而后,又用力的一碎牙。
乍然,好似充了气,身体突的鼓了起来。一个个气泡从脓疮中挤出,渐渐涨大。其中黄烟翻滚,像极了灌了毒气的气球。
这是要拼命?
之前不知这乞丐有什么手段,李承不敢贸然还手。二是想观察观察,积累点经累。但现在明知他要拼命,哪会给他憋大招的机会?
袖子一抖,那两块碗到了手中。用力一拍,“哗啦~”
破碗碎成了渣,“呃”的一声,乞丐喷出了一口血。像是泄了气,鼓到一半的身体又瘪了下去。
上次打那个使刀的女人,李承就用过这招,果然有用。
再一感应,那有什么灵元、气机?
趁你病,要你命!
李承脚下一蹬,欺身而上,右手扣住乞丐的右肩,左手托住右肘,用力一掰:“喀嚓”!
只这么一下,好好的一条胳膊,硬是折到了肩后面。
乞丐刚张开嘴,迎胸就是一肘。又听“喀嚓”一声,胸骨应声而断,惨呼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咬住牙后退,但李承更快。只错半步。好像不会用别的招式,就是肘。肘锋似锤,一锤连着一锤。
“咚咚咚”的五六下,起先还能听到骨碎声,之后便成了“噗噗”声,像是打在皮囊上。
鲜血一口连着一口,初时还是清的,到第三锤时,就似成了浆糊,夹杂着泛紫的碎片。
再看乞丐,胸口凹进去足西瓜块大的一块,七八根断骨血糊糊的扎出胸外。
又快又猛,招重力沉,这是什么武技?
正看的仔细,冯秘书冷哼一声,握住了怀表。
车前的乞丐刚抬起脚,又猝然顿住。回过头笑了笑:“冯先生,我没动!”
不对,不是他?
骤然,一股浩瀚且阴冷的气机汹湧而来,直扑李承。
阴修?
冯秘书脸色一变,正要冲过去,李承“哈哈”一笑:“等的就是你!”
只觉眼前一花,定神再看,空空荡荡。
频死的乞丐不见了,李承不见了,猫不见了,蛇也不见了。
那股气机更是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