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不出意外地刊登了冉烛的事迹,那张夕阳中怀抱着猫的少年身姿照片的热度甚至盖过了在头版刊载的校长出差主持重要会议的新闻,一度成为一段时间里学生间热议的话题。当然不说校方的意见如何,就算在学生中对此次事件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不过无论是赞叹还是冷嘲热讽,理性讨论或是隔岸观火,冉烛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在报道之后有一篇题名为《轻生?救生!》的文章为冉烛的行为辩解,不过后来被人指出文章的作者是“日神派”的人。于是日神派的讨论度也随之扩大了,尽管不见得关于他们的都是好消息。文章中提到“他的机敏挽救了一个弱小的生命,他的身姿就犹如人间的太阳神阿波罗……”。大多数人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因为这样的说法除了令人觉得羞耻以外别无他用,因此也有人在校园论坛中用《阿波罗?大过错!!》的文章戏谑地回击。争论本不是人的天性,但在能够畅所欲言的时代里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是错误的。好在话题的导向忽然就转向了关于那只猫的身份以及下落的讨论中,人们才将精力转移至了猜测猫的神秘去向而不再相互对立。
有人说那猫忽然就消失了,之后也没在学校里再看见过它;有人说那不是野猫,而是学生养的宠物猫,估计阿波罗就是那个养猫的人。随后又有人说道如果只是只普通的猫,哪里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捉它,况且最后阿波罗的怀里也没有猫的踪影……最后比较能够让众人达成一致的结论便是,等待教导处的处置公布后,问一下当事人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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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猫的下落,还有一名众人所没有关注到的当事人是最为清楚的。那就是沉默地目送着烛的退场的少女梅莹。
她在那天下午趁着混乱将猫塞进自己的上衣里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是因为发现少了一只猫而惊慌失措的室友小雪。梅莹回到宿舍立刻关上了门,泄了一口气,几乎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小花从她的衣服下钻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小花是怎么跑出来的”为什么他在寻找小花?“他怎么知道猫去了哪儿?”“他知道那是我的猫吗?”“他怎么敢走在雨棚上的?”“那个手势是在挑衅我吗?”“他知道了我的立场吗?”“他会不会向教务处说明……”她已无法保持冷静。芸摆脱了吵闹的人群赶回了宿舍向莹坦白自己的过失。
“小花已经平安回来了,没有造成事故的话我是不会责怪你的。不过这不代表我不生气。我生气的地方在于,你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我,而试图瞒过我找别人帮忙。”
芸的脸上仍是歉疚的表情。小雪想要缓和宿舍里的气氛,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把猫带过来说到底是我的决定,这一点责任在我。结果不过是让我有些挫败感罢了”
“总之,下次遇到这种问题大家一起商量就好了。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有的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人。如果有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由两个人、三个人或者更多人一起解决。”她说出了一番安慰似的话语,让气氛变得轻松些许。然而她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她所感到的那一丝挫败感,不是因为不甘落后于他,也不是得知好友的不信任而产生的,而是当她看到他站在雨棚上的夕阳中时,心里悬着的担忧因之松懈下来而产生的挫败感。她深知正处于教导处的少年事关她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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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你认错态度认真,而且事出有因,我们会争取撤销原本要对你执行的休学两个月的处罚,改为停课整改一天,计学分负二分,并且全校通报批评,你要在广播里宣读保证书,然后把你那卷毛剃成圆寸以示改过自新——你理解了吗?”
“我这是自然卷……”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教导处主任光秃秃的头顶。
“还有保证书。头发剃了还能再长回来,头掉了你还能吗!头发这种小事……保证书里要记得写上再也不违反……”
“那还不如让我休学两个月呢……”
他咳了一声。“副校长的意思是直接开除学籍,要不是时间敏感……休学两个月怕你回来更不安分,写保证书是最为稳妥的处罚方式了……还要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吗?”
为了保住自己的学籍,烛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知道了,那请假条的事……?”
“你明天去医院把证明拿来就行,顺带去把头发剃了吧,那样也精神点。对了,你知不知道那猫的来历?”
冉烛摇头。随后他被放出了教导处的办公室。
要说猫的来历,他当然知道那猫的主人是那位与白教授有关系的梅莹。当那只猫对她表现出亲昵时这一点已经可以坐实。但是告发这一行为不会改变当前的局势,除了能够出一口气以外只会惹出更多麻烦。他觉得回到学校第一天的“欢迎仪式”过于隆重了。到头来虽然是他受人之托解决了这起事件,自己却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反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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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询问起与烛熟识的男友星。
“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他……这次事件是我造成的,他却受到了处罚……”
“我也挺担心他的。不过他可是我们的“阿波罗”啊,感谢他什么的只需要帮他跑跑腿就行……哦,对了,他好像对有趣的故事比较感兴趣,不过之前我给他讲的那个“倒立小鸟”的故事被他笑话了……”
“我有主意了,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星露出警惕的神情,但看到女友并非在开玩笑,于是向她坦言自己没有他的私信方式。
“哈?你们不是朋友吗?”
星难为情地挠挠头。
“算了,你帮我给他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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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在一天后戴着一顶无檐帽回到人们视线中。或许是帽子将他的整个头几乎都包裹住,也有可能是他没戴眼镜的原因,他原以为会有一堆人团团围住他向他问东问西,不料人们对于讨论现象话题的热衷似乎仅限于他们所认为的那个对象上,至于那个无数次被提及的角色真身他们甚至可能不屑一顾,这大概就是“偶像”一词的内涵吧。
他宿舍的桌面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了寄信人芸的名字以及“不是情书”的四字声明,大概是她托星放进来的。
信的内容大致是:“感谢你的倾力帮助,没能尽到微薄之力实属抱歉,不过听闻你对奇闻轶事有兴趣,不知“伊卡洛斯”的事迹能否充当谢礼以表我们的歉意。以下是我所大致了解的情况……”
信件意外地冗长。
他看见寄信人的名字时,原以为芸是代表莹向他道歉,没想到他完全想多了。不过信的内容很诚恳,就其中描述的他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件而言,可以称的上是合格的谢礼了。从信中不难看出,她在描述事件经过以及推理过程中用的是旁听者的视角,那么正在追查着这起案件,还将犯人的代号取名为“伊卡洛斯”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冉烛想让梅莹当面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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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阳台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学校连夜匆忙安装在宿舍阳台外墙上防止翻落的不锈钢围栏滑稽地呈现着太阳般的放射状;以及雨棚顶部通过反光可以看见的一个个略微凹陷下去的脚印——雨后若是有积水的话更容易显现出来。
不过日后这一切只会换一种形式变成亦真亦幻的传说在校园里流传在一批又一批无所事事的学生们当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