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忌懒得再在这种问题上探讨,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对于肖冲而言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点最重要。
其中一个是「离开这个世界」,另一个就是其缘由「有人在等我」,其他的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关心,就好像他活着就为了以上两点,完成了就可以去死了。
作业在刁忌的龟速书写下,终于在今天的最末是迎来了它的终焉,字迹还没有彻底干透,就被它的主人恶狠狠地合上了,由此可见其主人是一秒都不想与这种万恶的东西共处一室。
刁忌把作业往书包里一甩,后仰在椅子上散漫地问肖冲:“喂,我说,你是不是该回去了?难不成你要在这里留宿啊?”
“我不需要回去,也不需要留宿,”肖冲认真地回答道,“因为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刁忌:……
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
“你要是可以离开,你早就离开了好吧?”刁忌一脸无奈,“我们聊点实际一点的东西,好吗?”
“对我而言,最实际的就是「离开」。”肖冲回答。
刁忌闻言,从椅子上一个弹射起飞到床上,动作干净利索,抛物线华美,简直是体操满分——只是脚踝一个不小心勾到椅背,差点把椅子给扳倒了,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又「啪嗒」一声被肖冲给扶好了。
刁忌脸朝下「啪叽」一声摔倒在床上,又面不改色地坐起来,随手把鞋子甩在床边,被子一拉,盖过脑袋,揉了揉发疼的脚踝,佯装不喜:“那你赶紧走吧!”
“可是我走不了……”肖冲好像有些为难,“我还不知道离开的方法。”
“那你就想想今天是住在这里,还是你一个瞬移跑到酒店空房里猫一晚上啊喂!”刁忌在被子里嘟囔着,“别和我提这些没用的!还有,走的时候顺便帮我关灯,谢谢。”
「啪!」
卧室里一片漆黑,刁忌慢慢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就看见肖冲无限放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瞬间落在两个人的中间。
只见刁忌瞬间后退,同时把被子一扯,与肖冲迅速拉开了距离,声音带颤:“你干嘛啊!抢劫不成,劫色啊?!”
“我只是想看看,”肖冲语气平静,“离开的「门」会不会在你睡着之后出现。”
“那你离我这么近干嘛啊!”刁忌几乎是要喊出来了,“我感觉你都快……”
我感觉你都快亲上来了!
这句话刁忌当然没敢说出口,他画风一转变成了:“我感觉这个距离,一巴掌我都可以直接扇你嘴巴上了!”
肖冲沉默了片刻后,慢慢地挪到了床边,扒着床沿,轻轻道:“没事,你睡吧。”
“就这种情况下这谁睡得着啊喂!”
刁忌说着,又离肖冲远了些,却看见这个家伙低着脑袋双手合十,有点类似于祭拜死者,不由得又是额头青筋一跳:“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我在为今天自己还没有「死亡」而感到幸运,”肖冲头也不抬,“以及为明天自己的「离开」而祈祷。”
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刁忌微微一愣,然后认命地蒙住了自己整个脑袋——疯了,绝对是自己疯了,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一定是昨天晚上熬夜熬晚了所以出现幻觉了,说不定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存在……
对,一定是这样!
所以对方才会那么执着于「离开」,所以对方才会瞬移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在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莅临自己卧室以后,他没有选择报警而是陪对方瞎闹,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不存在!
合理!太合理了啊!
刁忌甚至以为自己发现了人生的真谛。
伴着这样的心理暗示,刁忌很安详地在对方的祈祷下直接一觉睡到次日清晨五点半,窗外由极黑向着深蓝至浅蓝不断缠满,远处的景慢慢升起了抹浅金色的光,轻轻地铺了半层地平线,渐变着向着蓝色扶摇直上。
静谧与柔和的光铺展开,刁忌没有急着睁眼,而是条件反射地抢先闹钟一步在其要「滴滴滴」乱响前把爪子按在关闭键上,然后再微微抬眼适应光线,接着他就看见了……肖冲。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喂!”刁忌关掉了闹钟,几乎是要从床上跳起来,“你不会在这里待了整整一晚上吧!”
“嗯。”肖冲淡淡道。
看对方的反应这么平静,刁忌的满腔怒火顿时了泄了,他把脑袋偏向另一侧,然后认认真真的找拖鞋。
肖冲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过分活泼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你一直都这么……亢奋吗?”
“不是啊,”刁忌一脸的理所当然,“现在我在狂躁期,兴奋一点正常,可能下个星期我就到抑郁期了,那个时候你看我还理不理你就是了!”
狂躁期,抑郁期……
肖冲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有双相抑郁症?!”
“有啊,”刁忌穿好了鞋子,一把捞起了冲锋衣外套,任由可怜的校服在一旁孤零零地挂着,“这年头难道还有人没点什么大病吗?而且你看我严重吗?我一点事都没有,我看那个心理咨询师倒是有点什么问题!明明有病是我的问题,还非要拉着我爸一起来!”
闻言,肖冲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怎么说,所以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穿好外套,然后默默地打算跟在刁忌的身后出门。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其实刁忌也是挺可怜的,知道自己有问题却没有办法去医治,越是挂在嘴边就越在意,他对于自己的「病」一定是比其他人都要难受的,却偏偏要用这种乐观的口吻说出来,却只有刁忌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一种心理。
眼看肖冲就要和自己一起出去了,刁忌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干嘛?你要是和我一起出房间,我爸还以为我金屋藏「肖」——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他几句话硬生生地把刚才肖冲的那点感怀给磨碎了碾成粉,然后倒进废液缸里,被不知名液体给瞬间反应掉了,连渣都不剩。
刁忌可不管肖冲怎么想,他猛地打开了门,却看见自家老父亲就站在门前,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爸,你听我说,他……”
“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父亲问。
刁忌猛地回头,望向了自己的房间,肖冲就那么站在最中央的位置,微微笑着,用口型说——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