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说的是陆压道人万仙阵中,引斩仙飞刀斩杀丘引,战后将仙刀赠予子牙,便归山修行,不再与子牙相见。
很土俗的演义,但说书先生扯着嗓子说得很精彩。
李山寿跟着茶馆的听客一起拍手叫好。
说书先生咳嗽了几声,揉着嗓子歉意道:“各位听客少歇,待我明日再翻来说这一回‘陆压子牙相别’章。”
李山寿一下着急起来,心说明儿他就走了,但声音嘶哑的先生说罢,便掀起帘子回了幕后。
茶馆中窸窸窣窣响起离坐声。
偷懒的汉子要赶回田地了,孩子们偷抓了一把瓜子跑走。
“……”
李山寿揉了揉眉头,心说有些难办。
明日先生就会揭晓那神秘的陆压道人到底本体是金乌还是野鸭,听不上揭晓,日后与人讨论又是落人一头。
他很在意这个,觉得比乱世诸侯们的煮酒会盟都更举足轻重。
无奈的是他明日不得不离开。
但话说回来,等他再回来的那一天,或许茶馆听客们争论的就不是陆压道人了,而会是一个新的故事。
正午,日过天心,微风习习。
从茶馆出来后无所事事的李山寿,闲逛到了左承的家门口。
左承的家是他自己以卦力所建,并不大,内里陈设也很简单。
李山寿以前拜访过,知道师兄家里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以及一柜子的书卷,而后院是师兄钻研机械,修行卦象的场所。
前院几只鸡鸭正在觅食,李山寿见门没锁,很自来熟的推门走进去,一路循声来到后院。
后院中。
左承正与两具通体呈现赤红之色的机偶一起,正在完善两头木水牛的机关结构。
赤红机偶叫做“红丸”,是墨家通用机偶之一,每个墨家弟子都必须学习制造过程的一种机偶。
而那“木水牛”,是被创造出来应用于运输的一种机械,其能在激流之中如履平地,并且一具木水牛负重便可达千斤之上。
由于这十多年来墨家没有搬迁的需求,所以并无木水牛的储备。
这两具运输机械还是左承这两天赶制出来的。
左承见李山寿来了,径直问道:“对木水牛的制造,应该还熟吧?”
“熟的,”李山寿点点头,很自觉的取出工具,过去帮左承干活。
不得不说,师兄很优秀,这么复杂的运输机械,短短两天时间竟已快竣工了,剩下的就是简单的调试工作。
两个人埋头干活儿。
片刻后。
李山寿打破沉默:“师兄,你早就知道老师让我明日与你同行吧?”
“是,”左承浅笑,“不舍得离开吗?”
“说没有是假的,”李山寿摸了摸脑袋,笑了声,“但与师兄同行却很高兴。”
“行,抓紧干活,今晚我们喝一杯。”
“师兄也喝酒?”
“偶尔夜里惆怅,也会小酌。”
“原来师兄也会惆怅……”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没心的机械。”
谈说间,两人都沉迷于机械的制造中,将午食的事抛之脑后。
一直到傍晚时分。
后院中,两具完工的木水牛如同活物一般行走起来,摇头晃脑。
左承操纵着两具红丸,集中力量去推一头木水牛的牛角。
木水牛庞大的力量将两具红丸轻易推得后退,在地上犁出深沟。
嗯,很充足的力量。
左承满意地点点头,挥手将两具红丸机偶收进了左手腕的百川中。
“百川”同样是一种空间卦物,外表呈现为一颗蓝宝石,被左承镶嵌在机关手环上。
但百川不比噬葫,只是黄字品级,储物空间也只有五立方。
“山寿,去洗手,然后把屋子里的小桌在后院支开,”左承说,“师兄去做饭温酒,宰一只鸭吃。”
“杀了就没鸭蛋下了,”李山寿挺想吃肉,但不好意思地说。
“此去不知何时再回,我已嘱托其他师弟,明日把鸡鸭带走了,”左承笑了声,便去生火做饭。
傍晚的夕阳被海潮般的黑夜熄灭。
月光和星辰很明亮,却还不够明亮。
但墨家乃械门,生活可以说是中原所有流派中最便利的。
只见左承从百川中取出一具名为“玄明”的墨家造物。
其形状为一只木盒上镶嵌着一片透明的琉璃片,机括一动,灯光便绽放出来,照亮后院。
这“玄明”也是当初李山寿的想法,他先是寻找到了一种受到卦力便会发热的金属材料,然后在木盒内部安装了能够产生卦力的机关,便制造出了这般神奇的物件。
明日即将远行的两个师兄弟一人抓起一条鸭腿,没什么吃相,大口咬着嘴角都是油。
他们吃肉喝酒啃饼子。
左承问着关于“师弟今日见老师说了什么”、“师弟下山后做了什么”之类的事。
他这个师兄看似一本正经,可按李山寿的话来说,可以用“八卦”二字来形容。
但师兄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会以为他是想要论道。
而李山寿并不想论道,也就并没吐槽。只是很忙碌地回答问题,有时候不知道这张嘴是先用来啃鸭肉好,还是先回答师兄的问题好。
夜越来越深。
一开始,师兄弟二人没醉,有很多话说。
后来,他们都有了些醉意,却无话可说。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喝酒。
第二天清晨,天光熹微。
早就整肃完毕的左承推醒了床上忽然开始扇自己巴掌的李山寿。
“啊,师兄……”李山寿迷迷糊糊的醒来,顶着一张被自己扇红的脸。
“你又做噩梦了?”左承疑惑道。
“没……”李山寿嘀咕着,低头穿鞋来转移话题。
他不好意思说是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成了陆压道人那样的绝世猛人,引着斩仙飞刀钉头七箭战天斗地,大破诛仙恶阵,斩杀丘引,而后归隐山林中变作一只鸭子度过余生……
左承推他的时候,他正想要扇动翅膀飞向天空,可翅膀异常沉重,无论他怎么努力天空都遥不可及。
没想原来是在扇自己巴掌。
左承运转卦力,已在后院中制造出了一辆马车。虽然等会儿会是由木水牛来拉,所以称之为“马车”可能并不太严谨。
李山寿加快速度洗漱更衣,对着铜镜整肃衣冠。他从镜面上看到身后左承师兄的面容,始终皱着一抹眉头,脸颊上不时拉起锋利的线。
他忽然往前走了走,让左承以为他是在臭美,可实际上他回想师兄那样的表情,琢磨着模仿起来。可似乎很有难度,有种面部将要抽搐的感觉。
他挤眉弄眼了半晌,最后放弃了,只觉得脸颊酸疼。
他心说自己大概真不是什么要成大事的人,向来演义中成大事者都是生来气象,不是头角峥嵘就是横眉立目,可他连师兄那样的正经都装不出来,倒是发现眼角结着眼屎。
都准备好了,左承拉着两头木水牛,带着马车到泥路上。
李山寿也走出门,因为都有储物卦物,所以师兄弟俩都是轻装上阵。
“师兄,要锁门吗?”李山寿问。
“不必,屋里没值钱的东西了,”左承略一沉默,“那些书我都已带在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