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隐雄

尉辽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那个青年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再行走。

尉辽不愿意再多想了,随手引动卦象之力,旋即风蛇凝聚于长刀之上,回旋的风刃发出“嘶嘶”声响,他如同握着一把长达数十米的风刀。

风刀就这么朝走来的青年人落去,而已青年人缓慢到奇异的行走速度,根本就无从躲避。

……青年人本也没想躲避。

他只是继续走来,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如同僵持住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常年卖笑做生意的贩子养成的那样习惯。然后他伸出手,接住了风刀,轻轻一握,旋集于铁刀上的风蛇溃散成一阵狂风,掀动他的长发和衣袍。

尉辽很深的皱眉:“你这是什么力量?”

青年人并不隐瞒,抬起左手,掌心中凝聚着一股磅礴的卦力,这种力量让尉辽都感到心惊:“这是‘制约’的力量,我以一年不得饱食为代价,换取我在左手凝结卦力。”

青年人说着,一张年轻的脸忽然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来,五官也渐渐如冰块一样融化,头发开始变得花白,而后露出他真正的面容,是一张与尉辽一般苍老,却还带着某种壮心而目光摄人的面孔。

“你也是天人……”尉辽盯视着他,感受到他的气息,“更改容貌也是一样的力量么?”

老人点点头:“我以一年不得奔跑只得慢走为代价,换取更改容貌的力量。所以别再砍我,我要慢慢地走进来了。”

尉辽并不再动刀,就这么看着这个蹒跚走来的老人:“我知道你的力量了……你是法家。”

老人点头后,又摇头:“但我不是法家。”

“非法家而拥有法家的力量……”尉辽沉吟,“隐雄会,一个令人厌恶的组织。”

隐雄会在大陆是个颇为神秘的组织,相比于风武士他们要潜藏得更深,如同潜伏在海洋深处的巨鲸,只在需要进食时而展露出拥有的力量,其余时刻,他们只是静静的潜伏着。他们会以自身的力量,去帮助那些有志于成为未来雄主的人,去掀起一场无论代价多大的战争……或者说,这是一个痴迷于战争的组织,他们期望看到中原大陆征伐不休的一天,因为他们认为所谓人也就是野兽,当贪欲、色欲、相欲等诸多劣性都被战争摧毁,到最后只剩下单纯活下去的本能时,人才真正剥离了后天的一起而身心纯净。

隐雄会便是如此一个虚幻的存在,信仰一个疯狂的未来。而更神秘的是他们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乎掌握了大陆上所有的卦象干支,并且还掌握着一道不为人知的干支序列,等待着奉献给未来他们看中的刀兵之主。

尉辽甚至不怀疑他们其中也有掌握了兵家卦象的卦师存在。实际上,尉辽作为兵家的先达领袖,曾暗中调查过隐雄会是何以偷窃到兵家的卦象干支,也得以对隐雄会有所了解,而后来他的老师听说他在接触隐雄会,却是顾不得正在闭关,也出来叫停了他的行为,说一意孤行地走到最后,将面临可怕的结果……这背后涉及一场从西周时期开始而延续了上百年的恐怖战争。

尉辽最终也不得而知是怎样的战争会让他的老师也恐惧,但自此心中始终对隐雄会赶到厌恶。

那老人听到尉辽毫不掩饰的鄙夷,低头而看不清面容,淡淡地说:“其实兵家本该与我们成为并肩的朋友,因为我们都一样渴望着战争。”

“不,并不一样,”尉辽冷哼,“兵家只打有目的的战争,我们为的是功名利禄,执掌天下权柄。而你们……”他沉吟,“只是单纯的疯子。”

老人低低笑了声,脚步声沉重。

“你们与风武是敌人,这次是风武的出现,而引诱你们出来么?”尉辽看着这个老人沉默地走来,他像是面对一条爬蜒过来的毒蛇而有一刀斩之的冲动,可他知道那样的话他们的力量可能会把皇城摧毁,所以不得不隐忍,而他也不是可以凭借意气就动手的年轻人了,隐雄会的出现必然意味着什么,他想要先搞清楚。

“我走了很久才走进王城,走上你的宫殿,从白天走到日落,”老人近乎有气无力地说,“先让我进去喝口茶,再说吧……”他终于踏进了门槛。

风从破碎的大门中刮进来,海边的王城夜风就是这般的孤寒,而两个老人对坐饮茶。

“此次,风武会的两个武王已经到达了城中,”老人喝了茶水后,终于提高了声音,带着嘶哑说,“听山,空冥,余半山,空荆溪。”

“空荆溪……”尉辽重复着这个名字,却对另外一个人并不太熟悉。

“余半山绰名‘听山’,他是小说家的天人,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很快他就会掌握你和长空公的所有谋略,”老人说。

尉辽挑了挑眉,但依旧从容:“没想到那些风武竟敢来到云安城,可无所谓,我早料到这种可能,在王城中有所布置。若有莫名的卦力突破进王城,我便会得知,随后我与国主便会封锁都城,将所有风武绞杀。”他啜饮着热茶。

尉辽心说如果为了这种小事而来,未免太瞧不起他,他心中已有不耐烦,想要送客。

“可他们带来了一个孩子,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什么?”

尉辽手中的茶盏一滞,从容被打破,容色震惊。

“你的意思是……可那个孩子早在十年前便死了!”

“有亲眼见到孩子的尸体么?”老人哂笑着,“在情报方面,谁又比得上小说家‘捕风林’的领袖呢?”

“的确如此……那你怎么能确认!”尉辽重重放下茶盏。

“会主无所不知。”老人只是淡淡地说,露出崇仰神明般的目光。

“你……怎么称呼?”

“厉桓月。”

……

澹国左相李炤今夜恰好在宫中这一年到现在国内的渔业收入。他点着油灯佝偻着脊背阅读文书,他老了,以至于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揉一揉眼睛敲一敲背再去下小解。他也很是叹息,心说人啊最怕老,遥想十年前他还能彻夜批文而精神焕发,可仅仅十年而已,他就很是不堪用了,年轻的时候,根本都想不到会有现在。

想着想着,李炤又笑起来,他想到家里那最小的孩子,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他年轻时候想以后要生很多儿子来继承他的衣钵,或者培养成胸有韬略的雄才,那样才不算辜负这一生。可年老了,他又想要个体贴的女孩,于是就娶了一个偏房,生了一个女儿。

按说偏房之子,还是女孩,在任何一个思想保旧的家族中应当都最不受宠爱。可到李炤这里就反了过来,一个活泼调皮的女儿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他在消逝的生命力,以至于家里的几个儿子若是有谁惹得女儿不开心了,他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也以至于他的女儿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不好好读书而在外面跟别的孩子满城撒野,端得是不听话……可奇怪的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反而训斥女儿不听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有时候反思大抵是相比于国事,他更愿意管一管家里的事女儿的事了。

这为何会如此?

他想得很明白,次要的原因是他老了,而主要的原因是……自从尉辽成为澹国国师后,他就再也管不了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