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半山聆听着这些红尘气机中的声音，渐渐知晓这座老宅的过去。
正如伙计所说，这座宅子的布局确实是柳家的人后来所改造，而柳家的人也在此停尸一年。
之后，柳家的人离开，中介行的人瞒着这件事将宅子租了出去，可后来租客知晓了这些事，跑到中介行去大闹，不久便搬离了。
再之后，城中有不忌讳的人和中介行压了价格租在这里，可也都住得不长。
“人死如灯灭，其实这样的赶尸，倒不如入土为安……”
“入你娘，居然骗我！住过死人怎么不说，我妻子肚里孩子都给吓没了！我要你命……”
“谁家的孩子啊，天天来打红豆，闹死我了！别逼我把红豆树砍咯……”
耳边的声音渐渐散去，余半山缓缓睁开眼睛。每一次这样的聆听，都会让他有种回溯时光和过去之人对话的感觉，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发生结束，如同经历了另一场人生。
“嗐，等哪天儿去墓前看你，再给你说这些故事……”余半山微笑着自语。
“余先生，怎么样？”原心池知道他是在检查宅子有没有隐患之处，见他结束了，便问道。
“嗯，是不错的宅子，”余半山点点头，朝那伙计说，“这房子我们买了。”
“租多久……买了？”伙计脱口而出的话顿了下，旋即脸上出现笑容。
很快的，余半山就付了四十枚金钿买下了宅子。他和原心池谢绝了伙计的帮忙，两个人静静清理着宅子，将板车上的盆栽搬进来装点院落。
就这么到了傍晚。
宅子总算是整洁了，被水浸湿的木头散发出一股清香。
原心池出门，去将马匹拉到马厩去寄养，顺便回来的时候去买几床被褥。
余半山擦了擦汗，换了身衣服。他戴上耳坠与空荆溪联络了下，得知他们就要抵达云安城了，他笑了笑，便出门去酒肆打包酒菜。
要说风武们平日里活动的资金，除了风武会那些武王各自的赚钱方法外，剩下的主要就是靠武士们自己的活路，以及最重要的妙手门的资助。
妙手门乃是中原大陆最大的盗门，门中有七个盗魁，一个盗首，盗首也就是门主。这门主，正是此刻在前来云安城的空荆溪。
而空荆溪当初建立妙手门，本着“天下盗门是一家”的想法，声称只要是遵守妙手门六字门规“劫富、济贫、禁杀”的盗贼，在遭遇麻烦时都能获得妙手门的帮助。
当然，这帮助自然不是免费的，所以空荆溪倚靠着这个说不上光明磊落，但颇具有几分侠气的组织，一度是风武会中最富有的人。
而余半山就是个行走大陆的说书先生，如今主要的行当，还怀着纪念亡妻的想法，承袭了亡妻爱花的爱好，变成了一个行走大陆的卖花匠，卖一卖昔年她教他养得花，实在说不上很有钱。
而他先前买宅子的钱，还是空荆溪资助的。
不过，余半山到了酒肆中，买了酒肆里最好的酒和最香的猪头肉，花了很多钱，但脸上还笑呵呵的，尤其是他花的不是空荆溪给他还剩下的钱，而是他自己的钱。
但他想着很久没见到老友和儿子了，说什么得花自己的钱才有心意、才开心。
……反正今夜过后，再找空荆溪那酒鬼借钱便是了。
……
空荆溪一行人找到红豆街十七巷里的时候，宅子的门敞开着，酒香和肉香飘散出来……
夜晚的云安城海风更大了，让人恍惚间会觉得这就是一座在海上的城池。
海风有些寒凉，街道上的人穿上了厚衣服逛街。红豆街的地处在早市集下面，而过了红豆街继续往下，是城中最繁华的锦澜街，如同名字一样，那条街上沿街都是灯火通明的红楼舞馆，姑娘们招拂着红袖，风里都是脂粉的香气，跨街而过的河水中也倒映着姑娘们模糊的影子。这让船上和街上的人们都不由抬头去看，男人女人的目光介乎于向往和气愤之间。
所以红豆街处于城池烟火和繁华的交界点，来来往往的人都从这里借道走过，停留下来的人却很少。但一些年轻的俦侣会牵手走在这里，男人去摘树上的红豆，女人将红豆串在一起就成了镯子，像是孩子的游戏。
李山寿跟在空荆溪身后，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男女，忽然有些羡慕，但他又看了看木头，心说自己的命运比起木头来说，还是很好的了。
木头此时正以猥琐目光盯着那些姑娘看，李山寿没有多想，扇了下木头的脑袋，木头被扇了一个趔趄，瞪着李山寿仿佛在说“以后有你好看”。
李山寿倒不在意这些，反正这件事以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而木头若想以举国之力报这一巴掌的仇，大概也没有什么臣子会听从吧。
宅子中余半山和原心池听到脚步声，等不及迎了出来。
李山寿惊讶了下，倒是没想到青寅军那个都统也会在此。
“干得很好，多亏你帮忙了，”原心池笑着走来，拍拍李山寿的肩膀。
“这就是太子吗？”余半山看到了木头，老眼一亮，他听到木头啊啊啊的叫唤，“……是个哑巴？”
“他话太多，我点了他喉咙，”空荆溪随口说着，倒是没有和余半山多寒暄的意思，直接朝院子走进去，抱起一壶酒坛拍开泥封便痛饮起来，“好，是陈酿的‘太白醉’，哈哈。”他笑着，同时抓起一只猪肘子塞进嘴里。
而木头再顾不上什么，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赶路，都只吃干粮。虽然那些干粮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但这会儿见到一桌子卤煮肉菜，他扑过去一只手抓猪肘子一只手抓卤鸭头就啃了起来。
原心池愣了下，没想到带回来的“太子”竟会是这样的。
“老爹，别来无恙，”余初笑着对余半山拱手，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好好寒暄。
“儿子，你变黑了。”余半山也笑，按着余初肩膀。
而黑夜昏昏的灯光中，他们两个黑脸的人都看不清面容，李山寿只看到两双眼珠子和两排牙齿相对，笑得都很开心。
可李山寿有些疑惑，路途中他有次问余初家中的情况，余初是说他有个老爹……但这个老爹的年纪未免也太大了吧？难不成是老来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