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奇想,几十年后,当这一代的老人“走掉了”之后,现在的市集还会存在吗?
赶集,用我们这边的土话讲叫“趁圩”。在大学快开学之前,我怀着对我的家乡——一座偏远小县城的不舍和留恋,骑着借来的电动车绕了童年的小路、初中上学的路线、暑假学车的片区,以及,那日常可见但又很少会去到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大堤,或者说,是大堤绕下来的,一个闸门——三号闸外的市集。
可能刚好是圩日,(我们这边不同乡镇有不同的圩日,圩日时,老百姓们会自发聚集起来买卖东西——但这个日子是怎么约定俗成的,暂时还没有考究)那日开车至市集时,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靠着长期生活在农村练出来的大嗓门的,有拿着麦克风的,也有腰挎教师上课用的扩音器的,各人的声音也各有特色,中年男性的,中年女性的,老年男性的,老年女性的……唯独青年小孩很少见到。而逛市集的人群,则绝大多数都是中老年的男男女女。
我很快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几十年后,当这一代的老人“走掉”之后,市集还会存在吗?
几十年来,城市化的进展越来越快,曾经的郊区被承包了地,盖起了高楼大厦,曾经泥泞的村中小道,被铺上了厚实的水泥,曾经乡道两旁的翠竹,被砍掉了以便拓宽路面。朴实的人们,曾经在白天扛起锄头下地,背着药壶、提着喷洒头行走在乡野之间,曾经挑着重重的农家肥的担子,唱着小歌走向地里,曾经看了满山的杂草,昂扬地立志除草,种上果树,曾经带了自家的孙儿孩儿,在七月七的民俗节日中到河中洗头洗澡。这是我的童年,也庆幸零零后的我,能体会到如此丰富乐趣的童年。
而如今,时代确实是在日新月异的。曾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开始刷上了手机,在劲歌电音中与时代接轨,我喜欢的,留在我记忆里的红砖铁皮房,被贴上了各色各样的瓷砖,刷上了白漆,舅舅说这是新农村的要求,是政府补贴支持的。
回到问题,时代的发展对于乡镇居民的影响还不止于此,网络的普及,网购日益兴起,机灵的人们发现,在网上购物,不用计算租金、水电等成本,价格往往更为低廉,于是,这一批人接受了网购。再慢慢发展,智能手机普及,网购软件抢客,价格越来越低,乡镇人民也越来越青睐这种新型的网络购物形式。只有一小部分不会使用智能手机,或者受时代思想局限特别严重的老人家,不能跟上时代的潮流,仍然保留着几十年前赶集的习惯。当然,年轻人们想起来了还是时不时会去集市上逛逛,毕竟对于前辈们来说走路骑车要很久的路程,在电动车的驰骋下,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老年人们在赶集时会不会疑惑,怎么以前这么多人的某某集市,如今渐渐没落起来了,会不会想起自己青葱年华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什么样的建筑,时过境迁之后,那个熟悉的门面,熟悉的老伙计,如今也不见踪影,曾经走过小摊,老伙计会热情地招呼几句:“嘿!来赶集啊!”曾经的自己也会笑笑:“哎!是啊!最近生意怎么样?”老伙计老了来不了市集了,年轻的子女们承过父业,再次看到老人时,也张开了笑脸:“张伯伯!来赶集啊!近来身体怎么样!”老人佝偻着背,吃力抬头笑道:“哎!还可以!你爸呢?还好吧?”
但大部分情况是,那一代老人,有可能就是系族里最后一代市集摆摊人了。
二十世纪初,打工潮盛起,许许多多八零九零后南下打工,出省城县城闯荡,在城里挣了钱,买了房,扎下了根,又或者租着房,找了另一半,生了娃在城里上学,又或者在外遇到心仪的人,带了回老家村里,但因为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结了婚不久,又回城里去。
小县城的摆摊不再流行,或许不仅逛的人少了,摆的人少了,产品的摆摊性消失或许也是一个原因。
摆摊性可能描述的不太准确,它指的是某种产品不再适合在市集上面以摆摊的形式售卖。现在还能看到的摊位有出售农家蔬果瓜菜的,有药油偏方的,也有一些“新科技”产品例如节能灯、多用拖把之类的。
农家瓜果蔬菜在目前似乎是自发性集市的产品主流,你能看到许多老头老太天不亮便挑着、载着自家的农产品,一路晃悠着就到了市集上来,简约耐脏的尼龙袋一铺,蔬果一放,就开始了。年轻人么,自然是少有的。而现在有些经销商直接到农户家里去,有的生产合作社直接回收农户产物,有的农户留着送人送礼,如此种种说来,自家出售蔬果的摆摊人便又少一部分。
其中药油偏方已经能算是不固定摊位了,他们多数行走于各个市集之间,一个市集,来逛的总共就是周围的群众,卖出去一批药油,可能要半年一年才能用完去买新的,即使药效好的药油,呆在同一个地方卖也不利于挣钱;而如果是效果不行的“假神药”,那就更应该流窜于各个市集了,不然很容易被受骗群众找出来算账。
“新科技”类型也如药油类一样,卖个灯啊,拖把啊,几年都不会换,你就必须换地方摆摊,这种行走的摆摊人一多,民间便赋予了他们一个滑稽的名字——走鬼档。
现在的年轻人似乎越来越不爱逛实体市集了,包括零零后的我这一批。在家待着不好吗,网购也行啊,在集市还容易被骗。但集市作为一种古老而传统的交易形式,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至于这一代老人逝去之后,市集是否还存在?只能静待时间揭露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