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陆兄,在下之所以执着于河谷三城剑盟魁首的位置,只是为了心上人。”
“心上人?”
“丰穗城柳家柳员外家的小女儿柳青青姑娘。”
张坚唉声一叹。
“说来惭愧,早在三年前,在下就前往柳家上门提亲,想要迎娶柳青青姑娘。奈何柳员外嫌弃在下家境贫寒,根本不待见在下,便是连柳青青姑娘的面,在下都不曾见到,就被柳员外驱赶出门。”
陆煊瞥了眼张坚身上被洗地发浆的衣服,确定张坚所言不假,他的确寒酸。
两家姻亲,讲究门当户对,柳家在丰穗城属于豪门大户,底蕴颇丰,自然看不上张坚这等穷酸之人。
陆煊询问道:“柳青青姑娘对张兄心意如何?”
“自然是两厢情愿。”张坚面露缅怀,想到曾经与柳青青姑娘你侬我侬的情景,仿佛犹在昨日,轻声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前往柳家提亲。”
陆煊打断他的缅怀,询问道:“被柳员外拒之门外后,张兄可是知道柳青青姑娘对提亲一事,是何等态度?”
“当然!”张坚点头道:“我虽被柳员外拒之门外,没有见到柳青青,但人觉得到了她的消息。”
“她说,希望我不要因为拒之门外而恼怒,姻亲一事,全凭父母做主。”
“……”
陆煊沉默些许,约莫三两呼吸,脑海中某种念头一闪而过,但看到张坚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光芒,又按下话语,只是暗示道:“张兄,有没有可能,你的心上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与你情投意合,你只是被冲昏了头脑?”
“不可能!”张坚当即反驳道:“我与柳青青姑娘之间的感情,日月可鉴,绝无二心!”
陆煊道:“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为何姻亲一事,全凭父母做主?”
张坚义正言辞道:“女子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可你与柳青青这桩婚事,柳员外并不认可。”
“所以,我要拿下剑盟魁首,只要拿下剑盟魁首,柳员外自然会看得起,届时,迎娶柳青青姑娘就不是问题。”
“……”
这般坚定不移,陆煊当即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约莫三两呼吸,他开口道:“参加三城剑盟的人,俱是河谷三城挑选出来的‘十强’,你又怎么能够这么自信拿下剑盟魁首?”
“既然是参加‘三城剑盟’夺取剑盟魁首的位置,自然得用手中的剑。”张坚轻声道:“陆兄有所不知,为了能够拿下剑盟魁首,在下刻意苦练剑术已有三年。”
“剑术?”
听到这话,陆煊眼睛骤然一亮,穷文富武,修道三千,无论是剑修、武夫亦或是其他修道路子,这四个字皆是适用,他实在想不明白,张坚这个穷酸书生,是怎么能够修炼剑术的。
况且,陆煊神识感知的清楚,张坚只是一个凡俗,身上一点道元波动都没有,便是连最基础的阳关境都没有达到。
“张兄,所修炼的是何等剑术?”
陆煊好奇至极。
“只是一柄寻常普通的剑术……”张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如视珍宝的从怀中摸出一本页卷被翻烂,纸张泛黄的书籍。
观看封面模样,有些古朴,封面之上的墨迹浅淡,仍旧能够清楚看到书写着‘绣剑十九式’。
张坚没有藏着掖着,大方递给陆煊。
“这剑谱……”陆煊随手翻开,扫视剑谱上面的一招一式,一眼辨别,剑谱之上的剑法没有任何精妙之处,破绽百出,十分蠢笨。
“这剑谱上面的剑法,非常基础,没有任何精妙之处……纵是反复练剑,决然不可能有任何成就,继续练下去,不过是荒废光阴。”
剑谱合拢,将之还给张坚。
张坚接过,小心翼翼的收起:“的确不是多么精妙的剑法,不瞒陆兄,在下出身寒微,只买得起这三文钱的地摊货,但就算是再普通的剑法,只要练上千次万次,也能领悟其中的奥妙。”
“听起来,张兄似乎对这剑谱已有心得,领悟出了些许奥妙?”
“有些许感悟。”
“可否展示一二?”
“陆兄若是有意,有何不可?”
恰逢天雨转小,淅沥朦胧,陆煊抓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两人下了马车,来到一处开阔地带。
“陆兄可要看仔细了。”张坚拎着生锈铁剑,脸色凝重,沉声道:“在下不才,没有多少剑剑嗯天赋,练剑上万次,也只从剑谱上感悟到一招。”
“张兄尽管使出来便是。”
“好。”
交谈期间,张坚一手攥紧剑鞘,一手搭放在剑柄上,是最为基础的拔剑式,并且,他还郑重其事的闭上眼睛。
雨雾在周围缭绕,正当陆煊认为他即将出剑时,张坚却睁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哂笑道:“不好意思,我对剑谱的感悟有点特别,需要一个对手,不然,没有办法用的出来,不知陆兄……”
“没有问题。”陆煊回到马车,从匣子当中,取出一柄纤细长剑。
剑身雪白,三尺三,透露着一股寒芒。
“当真是好剑!”张坚见到这柄剑忍不住夸赞,道:“陆兄真是让人心生羡慕,不仅拥有神骏良驹,还有如此好剑!”
“不用羡慕,张兄若是能够夺得剑盟魁首,想要一柄好剑,岂不是唾手可得?”
隔着一段距离,陆煊站立在张坚的对立面。
“嘿嘿……承陆兄吉言。”张坚复又保持着基础拔剑姿势,望着不远处的陆煊,沉声道:“陆兄可得注意了,我虽然只有这一剑,可要是误伤了,那也是不行的。”
“出剑吧!”
陆煊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一剑,张坚身上没有半点道元波动,只是一个普通凡俗,所练的剑法更是普通,若说能够具备有多大的杀伤力,显然不可能的。
张坚点了点头,旋即,闭上眼睛,他就保持着基础拔剑姿势,站立在天地当中。
陆煊静静地看着他,起初,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但后来,他的眼神凝重起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张坚的身上依旧没有透露半点道元波动,但他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保持拔剑的姿势,给陆煊的感觉,仿佛是一位陆地剑仙。
“这……”
陆煊内心无法平静,他双手握住剑柄,雪白剑刃倒映着他凝重的脸庞,如临大敌,他已无法忽视张坚。
雨雾缭绕,仿佛凝结悬停在张坚的周围,猛然睁开眼睛,如雄狮睁开眼睛。
接着。
长剑出鞘!
天地仿佛传出狰狞咆哮声,就是这简单的拔剑动作,双手握剑的陆煊却是瞳孔猛烈收缩,一整个人怔然在原地。
在他的眼中,张坚手中的那柄铁剑,不再普通,而是光芒璀璨夺目。
拔剑的那一刻,张坚恍然一尊天神,炽盛的剑光在瞬间布满了整个视野,他下意识想要躲避逃离,却发现在他周围的虚空被禁锢住了。
但他并非不可行动,他还可以举剑,并且,他也这样做了,长剑横档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然而,想象中金属相撞产生的铿锵声,却并没有发现。
陆煊只感觉到耳畔风声呼呼,伴随着锋锐的风气拂掠而过,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发生。
“……”
陆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坚却只是挠头,有些腼腆道:“陆兄,我在锈剑十九式当中所领悟的便只有这一点……”
“只有这一点?”
陆煊一脸古怪的收起剑,若这只有一点,恐怕便不会有更多的了……一个普通的拔剑姿势,一本普通的剑谱,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张坚能够练习万次,从而挥斩出那样精妙绝伦的一剑。
那样的一剑,张坚无法感觉到,可陆煊不一样,他在剑炉跟从苗绣修行许久,对剑道的领悟,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至少站立在张坚的面前,他可算是剑道宗师一样的人物。
从刚才那一剑来看,若是斩切在实处,或者说,斩在陆煊手中的剑上,至少能够将他这位灵府境的修士逼退七八步。
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俗,凭借简单普通的拔剑姿势,就能够逼退灵府境修士七八步……这等威力,足以证明张坚这个人,在剑道的天赋与众不同,有独特的天赋。
“是啊!”张坚颇有些颓废,自嘲道:“练剑三年,挥剑万次,也只是在拔剑上有些许心得,而且,似乎还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任何作用?”
陆煊听到这话,嘴角略微抽了抽,这种感觉,还真是……完全没有办法形容。
一个凡俗能够凭借拔剑就能够让灵府境的修行者后退七八步,这叫做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不是吗?”
张坚用笑容掩饰尴尬,他拔了剑,也出了剑,但似乎又好像没有拔剑,没有出剑。
一切风平浪静,安静宁和。
听到张坚的话,陆煊完全没有办法去解释,只能说道:“张兄,有没有可能,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什么意思?”张坚有些发懵,没明白陆煊话语中夹杂着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陆煊来到他的面前,拍了拍肩膀,微笑道:“好好领悟。”
“玩神秘?”张坚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陆兄有话不直言,这样可不好。”
“一根筋,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煊径直走向马车,准备再次启程前往河谷三城,一步踏出后,身后却突兀传来‘嘎吱’沉重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陆煊疑惑回头,身子猛然怔在原地,在他的视线当中,赫然有一座宅子的轮廓。
天地雨雾朦胧,这座宅子就隐藏匍匐在其中,雨雾浓厚,陆煊与张坚下了马车,着急展示剑法,没有仔细查看,完全没有感觉到这座宅子的存在。
视线往下移动,陆煊看到宅子上悬挂着一张鎏金牌匾,上面书写写‘高府’二字。
陆煊当即心神一沉,这就是老道人和圆脸小姑娘口中所说的具有邪气的宅子。
鎏金牌匾之下,厚重的红漆木门,许是历经风吹雨打,门上的红漆掉落不少,显得有些斑驳。
大门正缓慢被打开,推门的是一位拎着红灯笼的瘦小老妪,雨雾朦胧氤氲,隔着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具体看清老妪真容。
“真让人意外,这地方竟然存在一座宅子。”
张坚颇为惊讶,若不是有‘嘎吱’声传来,他真没办法知道浓厚雨雾当中,竟然会隐藏有一座宅子。
他打量着身上被黄泥沾染的衣服,此前冒雨赶路,身上被溅起一身泥泞,正巧可以去清洗一下。
没等陆煊反应过来,张坚就快步向着宅子走过去。
“张兄……”
陆煊着急呼喊,想要阻止张坚进入这座宅子,但终究还是要晚了一步,须臾之间,他已站立在门口,与老妪交谈一会,便进入了宅子。
“害。”
陆煊一声叹气,无奈之余,只得快步跟上去。
阴云笼罩,穹顶轰隆隆,瓢泼大雨轰隆落下。
这座宅子,高门大户,门外有两尊石狮坐镇,七八台阶。
“可是刚才那位张生的朋友?”
来到宅子前,老妪询问着陆煊,雷霆闪烁,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森然,在天昏地暗,红灯笼散发的微红光芒映照着她那如老树枯柴般的脸,
阴森恐怖。
陆煊整个人汗毛竖立,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恐惧,回应道:“不错。”
老妪上下打量着陆煊,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戾气,方才道:“别怪我谨慎,只是这山岭中多有匪寇横生,我们高府唯恐进了匪寇……既然是刚才那位张生的朋友,那便进来吧!”
老妪望了眼天穹,惊雷炸响后,天地一场瓢泼大雨,如同天神在穹顶泼水。
“大雨倾盆,你们也没有办法继续赶路,待到雨停,可就要速速离开。”
陆煊点了点头,踏步走进宅子。
走进宅子的那一刻,拎着红灯笼的老妪向着宅子周围探了探,露出阴森鬼魅的笑容。
关门的时候,沉重大门在老妪手中,仿佛轻若鸿毛,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