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牙城穹顶,容容流云,高天远闊,微寒的海风从天悬海的那边吹刮而来,拂荡着金牙城的大地。
喧嚣街道,随处可见玄鲵甲士手持长戟在城中巡视,时刻堤防着有黑渊间谍,混入城中。
金牙城,这座衔接三洲之地的雄关重镇的规矩,与中州皇城规矩不太一样,规矩颇为宽泛,城中最大的规矩限制,便是入关时的审核,审核通过后,便对城中之人,再无过多约束与限制。
因此,城中的治安时常混乱,动武伤人之事,时有发生,但镇守在此的戍防官却不会并不过多阻拦,金牙城毗邻天悬海,时常有黑渊生灵入侵,允许在城内动武斗殴,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金牙城的战力。
金牙城中人,骨子血液里,流淌着不屈的血液,他们推崇武道,推崇铁血,崇拜强者。
强者的眼中,不会有弱者的席位,这样的思维,仿佛扎根在每一位金牙城中的人,甚至,影响到了来往金牙城四境疆域内的旅客。
金牙城以美酒、美食、美人……享誉四境天下,在这座城中,可以品尝到来自四境疆域各地的美食,看尽天下的美人,与中州境内号称‘小神都’的江喉之都亦是不遑多让。
城中有一座最大的花楼,最为人称道,名为‘万仙楼’,这座楼,有名气,非常有名气。
万仙楼中的花魁娘子,引无数人慕名前往,是城中名副其实流金淌银的销金窟。
楼中流传有许多故事,不是清贫先生、寒酸书生与花魁娘子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寒酸贫穷之人,终日为生活而繁忙,进不了这座流金淌银的销金窟。
发生在这座楼当中的故事,俱是与权贵子弟、商贾豪绅有关,楼中有一榜,名为‘花榜’,此榜并未流传四境天下,仅在金牙城中流传。
据说城主都曾私下光顾过,只求能够一睹序列在‘花榜’之上,当之无愧花榜榜首的倾国之姿。
要知道,执掌管辖金牙城这样的雄关重镇,能够担任城主位置的大褚命官,乃是经过层层严苛筛选,万中无一之人,方才能够担任。
这样的一位大褚命官,却对万金楼的花榜魁首青睐有加,私下与之见面,已经是罕见事。
当然,这些故事,只是坊间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并无坐实,毕竟,那位城主大人若是当真发生这等事,又如何能安稳端坐在城主位置之上,没有被弹劾下位?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万仙楼当中的花榜无可争议,楼中姑娘个个如百花齐放一般,费尽心机地争芳斗艳,想跻身入花榜之中。
只为了满足仰慕花榜之名前去猎艳之人,以期待有机会能够一举翻身,成为某家阔太太,哪怕是小妾也在所不惜。
万仙楼的生意可谓火爆,每日流水足够大褚天下当中普通四口人生活一整年,不仅有年轻纨绔子弟参与其中,还有上了年纪,在床铺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富贾豪绅,他们在大饱眼福的情况下,也时常在深夜与位列花榜上的花魁们深度交流,施展过人技术。
万仙楼在金牙城的名气当之无愧,楼里的老鸨龟公们乐见其成,流水的账,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爱?
若是有兴致高雅,不嫌弃老牛吃嫩草者有需要,当年也是艳名响亮,风韵犹存的万仙楼老鸨们会亲自上阵,施展娴熟的十八般武艺。
陆煊当然没有去光顾这座城中富有盛名的万仙楼,不可否认,他的确想前往,去亲眼看看所谓花榜上的花魁娘子,究竟是何等姿色,方才能够掀起城中无数人的狂热与趋之婺鹭。
奈何,囊中羞涩,怕是买不起万仙楼当中的一杯醇酒,好在,陆煊出行,只是为了散步,消磨等待‘观潮’到来的枯燥时日,并无前往万仙楼的心思。
街道喧嚣,人间烟火,最抚慰人心,行走在其中,街道两旁酒楼和屋舍,带着历久弥新的芬芳,人流攒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甜的食物味道。
陆煊拿出一贯铜钱,在街道小吃摊子上,买了一些吃食,一边吃,一边感受着这座城中沿途一切的风景。
穹顶,黑巽凤逆着寒风拂掠之下,身姿灵动,在大街小巷当中穿行,时而低掠,时而高翔,然后升空,进入更加广阔的天际,直至消失在云气当中。
陆煊望着黑巽凤,突然想到不久前给在中州皇城邓凰漪的书信,送信已经好几日了,不知她收到信件没有,他心中想着,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与邓凰漪在中州相聚。
独自一人,陆煊在金牙城逛了许多地方,领略了这座西洲境内最大城池的繁华,与城中的人间烟火气。
就这么的……逛了一下午,逛累过后,陆煊寻了一间茶馆,一头钻进去。
小茶馆,苍蝇小馆,比不得享誉盛名的万金楼,也比不得入住的来福客栈,但这类的小馆子自有独到之处。
小茶馆里的茶,由茶匠们在高寒之巅细心采摘下来,用古法炒茶、去青、晒茶……这一套古法流程下来,制作出来的茶,往往需要小半月,匠心制作泡至出来的茶水,很香、醇香、回甘。
陆煊点了一壶茶,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边饮茶,一边吃着酱牛肉,同时看着茶馆内嘈杂欢笑的人群,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这是难得让人静心宁和的闲适时光,一个人,一壶茶,一些简单吃食,小半寻时光,陆煊就吃尽了酱牛肉和花生米,也喝完了小半壶茶。
肚子充满饱腹感,忍不住打了饱嗝,他再次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盯着杯中茶水,微微昏黄,犹如琥珀镜面。
正欲饮下,突兀,他的动作一滞,眸光深邃,在这座茶馆中,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他被人盯上了!
陆煊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并未因此慌张,而是保持着原样,继续喝茶。
离开剑庐的庇护,诸圣山宗门对他的憎恨会不断地持续,不到中州神都地界,是断然不会结束,被他人暗中盯视,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料当中。
在喝茶之余,他的神念感知如水纹般扩散,侵向他被人盯视的方向,让他奇怪的是,神念感知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暗中盯着他的人,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此前的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是陆煊的错觉。
“离开了?”
陆煊蹙眉,他知道,被人盯视绝对不会是错觉,他的确感受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那道目光,夹杂着锋芒,落在他的身上,犹如被蛰藏在暗中的猛虎盯视。
“是那一座圣山宗门派遣来的杀手,有怎样的实力?”
陆煊脑海当中千回百转,他的面容在昏暗阴影里,眼神深邃,犹如深渊静水,平静之下,蛰藏着汹涌,他在思索着该如何应付接下来即将会出现的局面。
杀手已经出现,必然会掀起一场杀伐,躲藏在暗中的杀手,没有即刻出手,极大的可能,此时并未寻找到最佳的袭杀机会。
神念感知早已经辐散出去,覆盖小茶馆的周围,意图寻找蛰藏在暗中伺机动手的杀手,却一无所获,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察觉到丝毫的杀意。
陆煊的心情沉重,他当然不会相信蛰藏在暗中的杀手会轻易离开,杀手没有宣泄杀意,只是为了等待最佳的袭杀机会。
杀手不是搭台戏子,任何一个杀手在出手动杀伐时,手脚之间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出手时都是干脆利落。
能够趁人之危就趁人之危,能够背后捅刀就背后捅刀,能够一招杀敌就一招杀敌……杀手是不会在乎杀人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还是阴谋诡计。
任何一个杀手,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成功杀死对方,只有能够成功杀死人的人,才有资格被叫做杀手。
任何一个杀手的心中都有两条死戒律,如同身家性命一般被牢记在心中。
第一戒,戒明。
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光明中,从来不是杀手该有的水准,一个顶尖杀手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在出手时务必有绝对把握,隐藏在暗处,对杀手而言,就是最大的一张底牌。
既是底牌,自然不会轻易示人,此处空旷,能够隐藏踪迹便已殊为不易,可若是释放杀意,暴露位置,便意味着自身位置暴露,暴露位置,对杀手而言,这是致命的。
第二戒,戒急。
杀人者应该心中平稳如水,如同老猎人一般盯着猎物,无论多长时间,只要没有占据天时地利,绝不会轻易出手。
仔细想来,对方的确完全符合这两条死戒律,没有泄露半点踪迹,也没有急切掀开杀伐,蛰藏在暗中之人,将这条死戒律,恪守的死死的。
“看来是精于刺杀一道的人物。”
陆煊的手指轻扣着桌面,陷入短暂的沉思,神念感知扫荡,笼罩着周围。
“既然,你想要等待一个最佳出手刺杀的机会……那我便主动给你提供一个这样的机会!”
陆煊放下茶盏,终于不再饮茶,而是双手支撑着桌面,缓慢起身,背着剑匣,拎着长剑,向着小茶馆外走去。
与其处于被动,时刻被虎狼盯着,不如主动露出破绽,引虎狼出现。
走出小茶馆,混入街道汹涌的人流当中,陆煊很快被涌动的人流淹没。
他并不担心蛰藏暗中之人会因此跟丢他的踪迹,敌在暗,他在明,伺机而动寻找刺杀机会的杀手,自然会有他的法子追踪他的踪迹。
况且,陆煊并未有任何遮掩,大方坦然,主动由人流密集处,向着人流稀少的街巷走去。
这是他刻意为之,在人流密集处,蛰藏在暗中之人,断然不会选择动手,金牙城这座雄关重镇虽然规矩宽泛,动武伤人之事,时常发生,城中戍防官亦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若是堂而皇之当着玄鲵甲士的面掀开杀伐,还是会被戍防官们强力限制,当场当做异端被处理的。
蛰藏在暗中,伺机对陆煊掀开杀伐的杀手,既然选择要动手,定然会选择人流稀少处,
既如此……陆煊主动去寻这样的街巷,给对方一个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出手的机会!
远离街巷中密集人群,在不同街巷中兜兜转转,陆煊拐入一条清冷的巷子里。
临十四巷。
这条巷子,周围布满荒草,地面青石板砖坑洼不平,年久失修,近乎荒废。
站立在巷子的中间。
陆煊缓慢解开捆绑束缚在身上的剑匣,哐当一声,剑匣竖立在地面,落地一刹,剑匣里面的七柄剑器剧烈晃荡,铿锵作响。
“胆敢蛰藏在暗中盯视着我?”
“就给你这个刺杀我的机会!”
陆煊面目略显狰狞,环顾街巷四周,眸光怒目虎视。
一甩长剑。
街巷尽头摇曳的大红灯笼透露出来的微红光芒投射,落在长剑之上,使剑身透露出冰寒光芒。
这柄‘细雪’仿制品,剑身雪白,三尺三,被陆煊攥紧在手中,剑身映照着他的身体,犹如匍匐在地的雄狮苏醒,睁开疯狂的双眼。
风气拂过,这条近乎荒废的街巷,在陆煊话落瞬间,陷入死一样寂静,无一丝声音传出。
静!
很安静!
静到鼻腔之间的呼吸声,都入耳清晰可闻。
这条街巷,什么都没有。
只有站立在巷子当中的少年!
以至于,若是有旁人出现在这里,见到陆煊如此状态,都会下意识认为他已经失心疯,对着空气咆哮低吼。
但陆煊却知道,在这条近乎荒废的街巷中,蛰藏着随时对他露出獠牙的凶兽,他一脸戒备,神念感知如水纹般辐散出去,眸光一寸寸扫视着这条街巷当中的一草一木,将一切尽数掌握。
他知道,蛰藏在暗中之人,就隐藏在这附近,随时伺机行动,宣泄无穷杀意,将他拉入无尽深渊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