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昏暗穹顶惊雷炸响,雷霆闪烁,豆大雨水轰隆砸落。
古道两旁的榕树下,四十岁的农耕汉子,带着土黄色斗笠,肩头上挂着白色毛巾,手中拎着镰刀,仰首望着在瓢泼暴雨当中的稻田麦海,咧嘴露出缺颗门牙的暗黄牙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红色鸟雀,艳红如火,掠行撕碎天穹昏暗,从惊雷闷响夹缝中,自远天铺展羽翼而来。
它扑棱着翅膀,灵动的穿梭在浓厚雨幕中,向着古道的尽头飞掠过去。
雷鸣骤闪,古道的尽头,金黄麦海的中央,一抹耀眼的白光,在昏暗天地当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隔远望去,仿佛光明行走在黑暗大地上。
神圣、纯净。
让人心境宁和。
三匹生有独角的白色骏马,独角尖端闪耀着光芒,仔细凝望,交织缠绕着光明耀纹,随着独角骏马的前行,光明自独角流泻而下,覆盖整个骏马,让它更显神骏非凡。
三匹独角骏马,一前两后,拉着白橡木打造的车厢,在金光麦海古道上平稳前进。
圣洁马车的前后,簇拥着一队人,身穿白色麻袍,他们的身上背着背布条包裹缠绕的长匣,被宽大的白袍遮盖,凸起出长匣形状。
雨幕落在麻袍上,滚滚流淌滴落,沿顺着衣角在整齐划一的独角骏马踢踏声中坠落在地。
古道颠簸,跋涉几天几夜,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白袍随从们的精气神仍旧保持得很好,脊背挺得很直。
他们一言不发,在暴雨中宁静的跟随着马车缓慢前行,浑身散发着宁和质朴的气息,没有一丝戾气散发。
叮铃铃——
劲风暴雨,白橡木车厢的檐角悬挂着道宗中象征着尊贵身份的‘纯阳铃’,在劲风摇曳下,发出清脆声响。
在道宗中,纯阳铃除却四宗阁老们能够掌握拥有,还能拥有的只有少数尊贵人物方才能够拥有,这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逆着狂风,在风雨当中扑棱着翅膀的火红鸟雀,在纯阳铃阵阵铃铛声中,飞掠进入白橡木车厢当中。
“愿光明与世界同在。”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白橡木车厢中,白皙纤细的手掌轻柔多么着火红鸟雀湿润的翎羽,这手是那样的温柔,以至于本该躁动狂暴的鸟雀在这样的温柔下,显得很是温驯,甚至有些享受。
身穿红色教袍,头戴光明王冠的教宗大人,满脸褶皱,目光慈和,望着坐在他正对面,正在轻柔替鸟雀清理湿润翎羽的少年,他想到不久前,摆放在他案桌上关于少年的档案。
姓名:乔桐。
性别:男。
年龄:十六岁。
人生履历:佃农出身,乡野少年,双亲亡故,死在匪寇手中,沦丧为孤儿。
极简的档案,潦草的数笔,简单而又清晰明了的阐述了乔桐的一生,这样的人生履历,可以说连普通都算不上,只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
诚然,过往的人生履历往往代表不了什么,尤其是身份地位达到他们这个层次后,有太多东西无法用一张档案可以完全概括,无法摆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乔桐不是一个纯粹简单的少年,他被道宗的阁老们认为是世间最接近光明的人,在一夜之间,这个名为‘乔桐’的少年,被四宗阁老们推举成为教宗大人,也就是自己的影子。
心向光明,道宗信徒遍布四境疆域,教宗这个位置,尊崇至极,代表四境疆域中世俗权力的顶点,其地位可与皇帝陛下同坐,而不需要行跪拜之礼。
而教宗的影子,则是这世间教宗、皇帝陛下的第一人,代表教宗的继任者,当上一任教宗大人即将死去,道宗会在整个世间寻找最接近光明之人,将之推举成为教宗的影子。
乔桐,便是这一任教宗的影子。
若有朝一日,自己寿元终结,由此死去,乔桐将会成为道宗新一任教宗,站立在世俗权力的顶点。
车厢轻微震荡,老教宗满是褶皱的面容半隐在车厢阴影当中,穹顶雷霆时不时闪烁,他的面容沉潜肃穆,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端坐在教宗这个位置长达七十五年,历任担任教宗的人中,他担任时限最长,历经风霜,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当然,什么都看得明白。
但这一次,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多年坐在教宗位置,等同身处权谋庙堂场中,常年的勾心斗角,让他在乔桐简单的档案中,他察觉到了一些关于乔桐摆放在门面上档案不同的地方。
当确定乔桐是教宗影子的时候,老教宗会利用象征身份地位的‘光明权杖’对其进行光明洗礼。
如道宗阁老们认为的那样,乔桐的确是世间最接近光明之人,他对光明的敏感度,是历任担任教宗位置最强的,可以说是完全契合光明,乔桐似乎是为了光明而生。
光明洗礼的过程,本是痛苦且撕裂的,乔桐沐浴在光明神辉下,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数息间,便顺利完成了光明的洗礼。
在洗礼的过程中,老教宗发现了乔桐身体当中的秘密,一个不曾被档案记录在册,无法摆放在明面上的秘密。
乔桐的身体中让人惊讶的蕴藏着极其罕见的‘神元’,这种让世间十境之上修士垂涎的物质,与生俱来的出现在了乔桐的身体当中。
神元对于十境之下的修士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身体中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一场危及生命的灾难。
而乔桐却像是上天的宠儿,不多不少,溢满而不散,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发现,老教宗忽然觉得,道宗阁老们将乔桐推举出来,担任教宗的影子,不会是单纯为了继任教宗的位置这般简单,应该是为了图谋更多。
这世间,生而具有神元的人,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与罕见,有朝一日,如果乔桐开始踏上修行,必然会比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要顺畅很多。
不过,让人惋惜的是,道宗有死规矩,每个担任教宗位置的人,站立在了世俗权力的顶峰,不被允许修行。
乔桐被选举为教宗的影子,注定会成为下一任教宗,这便意味着,他此生再无修行的可能,而且,乔桐在不久的将来,很快就会继位教宗。
他已经很看了,如今八十五岁高龄,风烛残年,寿命无多,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死去,当他死去的那一刻,乔桐会穿上崭新的红袍教服,手持光明权杖,坐上教宗的位置,迎接世人的膜拜。
“可惜这样的一位修道好苗子……”
老教宗心底替乔桐有些惋惜,这样的少年,生而具备有神元,若是成为了教宗的影子,被规矩限制,无法修行,否则,四境疆域中定然会成为一颗闪耀万古的璀璨星辰。
“教宗大人……”
乔桐抬起头,双眸纯澈,明媚阳光的笑容盎然,这是一个简单到纯粹的少年。
若是没有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旁人见到他,定然只会认为是邻家男孩。
温暖、柔和、和煦。
让人忍不住亲近。
然而,乔桐尚且仅只是被推举成为教宗的影子,尚未继任封顶教宗的位置,他的身上就自然流露出不可侵犯的气息。
他细心清理完火红鸟雀湿润的翎羽,松开托着鸟雀的那只手,鸟雀顺势扑扇着翅膀,清鸣一声,艰难从车厢内飞出,逆着呼啸狂风与浓厚雨幕,向着远天的昏暗天穹飞掠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乔桐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慈和老人,笑问道:“我想知道赵七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