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4年,秋。

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夜幕宛如一块厚重的黑布,将破旧的寒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寒窑内,女人痛苦的呻yin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凄厉。终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新生命呱呱坠地。

然而,当叶晓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失望与恐惧。这孩子又黑又丑,皱巴巴的皮肤,小小的眼睛,扁塌的鼻子,与她想象中粉嫩可爱的宝宝简直天差地别。

叶晓雨的心中刹那间被阴霾笼罩,脸色苍白,她想到了未来,想到这个孩子长大后可能因外貌而遭受的歧视与冷落,更想到了可能会因孩子的婚姻问题而让整个家庭陷入困境。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到了五更天,屋外冷风呼啸,吹得树枝嘎吱作响,仿佛是命运在无情地嘲讽。月光悄然溜进窗户,映照出叶晓雨那憔悴而痛苦的面容。

“这孩子以后怎么找对象?怎么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家本就一贫如洗,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叶晓雨的内心充斥着纠结与挣扎。

她悄然起身,抱着孩子,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夜,寂静得令人心慌。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月光清冷,透过树枝洒在斑驳的墙面上。墙面上计生办粉刷着硕大的宣传标语: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栽树。

孩子微弱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让她的心一阵阵地揪紧。每迈出一步,她的脚都仿佛被铅块重重拖住。

“我的儿啊,娘也不想这样,可娘真的怕你以后受苦,怕咱们这个家永无出头之日。”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把他扔了,家里的负担能轻一些,日子或许还能有个盼头。”

可当她低头看到孩子那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嘴唇,又忍不住心如刀割:“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能这么狠心?”

叶晓雨双手紧紧地抱着孩子,脚步沉重而缓慢。她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胳膊微微颤抖着。

夜色深沉,墨色的天空中仅有几颗稀疏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村外的小道旁,草丛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走到谷口的大树下时,她先是蹲下来,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可刚一松手,又仿佛舍不得似的,再次把孩子搂进怀里。

她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犹豫,嘴唇不停地颤抖,几次想要放下孩子,却又下意识地把孩子往自己的胸口贴得更紧。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和凄凉。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让人心惊胆战。

最终下定决心扔孩子时,她的手臂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几次,然后猛地一推,将孩子放在地上,紧接着又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哭出声来。

起身离开时,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孩子,但又强忍着扭过头,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风呼呼地吹着,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

疼,扎心的疼,疼得心窝上堵得慌。

“我做了什么?我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孩子?”但她又不敢回头,只能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江河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早早起了床,发现孩子不见了,焦急地询问叶晓雨。叶晓雨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哭着说出了实情。

江河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吼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叶晓雨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们家已经这么穷了,这孩子以后长得又不好看,怎么能有好出路?怎么能找到好人家?这不是要拖累我们一辈子吗?”

江河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颤抖地说:“再苦再难,那也是我们的亲骨肉!你怎么能就这样把他扔了?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叶晓雨哭着反驳:“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我们的生活一直这么苦,不想因为他让这个家永无翻身之日!”

“头发长见识短!去年土地分到了户,老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看咱家,今年交了公粮后,除了口粮还有不少富余。”江河抽了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安慰叶晓雨:“再说,我们村委刚议定明年会引进一批果树,只需长个三四年你就等着数钱吧!”

叶晓雨话赶话,口不择言,埋怨道:“还果树呢!你当村长也有些年头了,好处没捞着,还贴进去了不少。”

“好处,好处,就知道好处!当干部是为了好处吗!你忘了前几年家里揭不开锅是谁接济的咱!”江河气急,喉咙都冒烟了。

两人争吵得愈发激烈,江河的拳头紧紧握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最终,江河摔门而出,朝着村外奔去。他的心中满是焦急和愤怒,一边跑一边想着:“我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这漆黑的夜,你该多害怕。”

风在他耳边呼啸,仿佛也在催促着他。他的脚步因为慌乱而有些踉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孩子可能遭遇的危险。

“万一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万一冻坏了怎么办?”每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心就揪紧一分。

江河喘着粗气,目光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寻着。他的心跳声仿佛和脚步声重合在一起,“孩子,你在哪里?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当他经过一处草丛时,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哭声,他的心猛地一提,赶紧停下脚步仔细倾听。果然,那是孩子的哭声,他循着声音冲过去,看到孩子已经哭得声音嘶哑,小脸通红。

江河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轻声说道:“孩子,别怕,爸爸带你回家。”

急切的江河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尾随着他,直到他找到孩子才悄然离去。

回到家中,江河看着满脸泪痕的叶晓雨,语气坚定地说:“无论孩子长成什么样,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们有责任把他抚养长大。”

80年代的乡下,老百姓给孩子起名,都还依着老一辈的说法,贱名好养活。

江河给宝宝起了一个小名阿丑,一个学名远志。他期望孩子长大了,志存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