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郃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给女朋友白婉静过生日。
KTV里很吵,但父亲的话他听的很清楚。
于筱死了。
他得回淮坊一趟。
包间内各式各样的灯光在晃,晃的李郃头晕,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推上台,大家起哄让他唱一首生日祝福歌。
电话那头父亲还在叫着他的名字,他被硬塞进手心的麦克风重重地摔在地上,响声让他回过神来,抬头时,众人都在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白婉静上前来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笑着安慰她没事,随后捡起地上的麦克风,点了一首生日祝福唱给她听。
台下众人起哄,说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催着他尽快求婚,到时候来吃他们的喜糖,他看着怀里一脸娇羞的白婉静,承诺大家说,快了。
这场生日会闹到很晚,结束后他回家洗了个澡,简单收拾行李后,订了最早一班飞机回淮坊。
临走时,他告诉白婉静,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回来向她求婚。她亲亲他的嘴,笑着说一定等他回来。
登机前,他发信息提醒白婉静吃醒酒药,忽然想到自己也有于筱的联系方式,他打开他们的对话框,看到上面的对话寥寥无几。
最近一条是一年前,她问自己还回不回淮坊,他是怎么回复的?他说,应该是不会回去了。
他们的对话以他结尾,此后没有联系。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是父亲昨天打来的电话,告知她的死讯。
于筱死了?那个没有血缘,几十年来几乎没有交集的“妹妹”死了?
他承认,在昨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除了吃惊还有心角某一处泛起的酸涩,并不疼,只是不好受。
他想,不管怎样,他都应该回去看看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死者为大,他作为她的亲人,理应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从齐城到淮坊,李郃整整飞了五个小时那么远,两地之间距离不算近,他平常又忙着工作,嫌少回家,父亲催他时,他也只是敷衍几句,忙着手里的案子,一拖再拖,到最后只想着在齐城扎根。
可是这次到家仅一天时间,父亲开门看到他时,先是一惊,而后握着他的手腕不愿撒开。
李家原本就他和妹妹李宜璟两孩子,于筱是母亲布厂工友的独生女,当年遭遇天灾,死了不少人,于筱父母就在其中,母亲见她可怜,这才领回家来。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李宜璟到外地上学,他被调去齐城工作,李家独剩于筱和父亲相依为伴。
现在于筱不在,父亲只剩下自己,不愿再寻配偶,儿女不在身边,孤孤单单。
李郃想过了,这次回来,不仅是帮父亲办完于筱的后事,还要把父亲接到齐城,这样也方便照顾他。
“爸,我在淮坊待不了几天,后事得尽快办,于筱的遗体现在在哪?医院吗?还是已经迁到殡仪馆……”
李郃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对面的父亲李中军,
“于筱的后事都我来办,你不用操心。这个卡里面有钱,你拿着先去买几件衣服,过几天跟我去齐城。”
他说的那么轻松,依然如同工作般冷静地处理事情,就好像家里没有死人,死的人跟他无半点关系。
只是停顿处,他微微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盒烟,挂在嘴边点燃“人怎么没的。”
李中军扫了眼桌上那张银行卡,抬头盯着李郃,眼圈又红起来。
他叹了叹气,说道“自杀的,就在楼上她自己的房间。”
李郃的目光不自觉瞥向二楼拐角。
“不知道哪弄来那么多安眠药,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烟雾半卷时,他轻声问道“宜璟还不知道这事吧,先别告诉她,别吓着她。”
“不知道。没告诉她。”
听到父亲的回答,李郃点点头,他掐面快要燃尽的烟头,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本来家里死了人,他是不敢住的,但是昨天生日会太晚,他又连夜赶回淮坊,连续十几个小时不睡,现在实在有点挺不住。
他喝完水后就上了楼,来不及洗澡,躺床上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匆匆睡去。
他睡的很熟,中间没醒来过。等从床上下来时,已经是晚上六点,父亲不在家,但餐桌上有做好的饭菜,他简单吃了两口又上楼去。
手机里有三条未接来电,都是白婉静打来的,李郃这才想起来,到淮坊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回个电话,向她报平安。
他正想回过去,只听屋外有雷响,接着是闪,随后雨点噼里啪啦的下起来,他紧忙关好阳台门,雨水全部拍在落地窗上。
李郃看着窗中自己并不清晰的轮廓,突觉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忽然想起李宜璟十岁生日那天,于筱在母亲的劝说和鼓励下也跟着许了愿吹了蜡烛。
破天荒的,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于筱说,开心,和活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她所期盼的,无比真诚。她藏不住嘴角的笑,灯光打在她的脸颊上,还红扑扑的。
“愿望怎么能轻易说出来。”
李郃在书桌旁坐下,笑着摇了摇头。他望向屋外大雨,只觉这一切荒唐又可笑。
明明那么想好好活着的人,现在也才只有二十六岁。抛下一切,说走就走。
桌上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父亲李中军。
外面突然下雨,他临走时没带伞,现在让李郃送把伞下楼去,车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门口。
结束通话后,李郃下楼找了一圈没找到雨伞放在哪里,于是只能从行李箱里掏出自己那把。怕父亲冷,他又顺手带了件外套。
待时间差不多,他转开门把手,撑开伞,一脚已经踏出门……
原本击打在水泥地上的雨水一瞬间消失不见,乌云席卷的天空由黑转成灯光的黄,撑在手里的那把银杆伞变为木杆。
李郃抬头,周遭的一切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根本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别墅的自己现在竟然直愣愣地站在马路中间,抬眸向前的那一刻,一辆闪着大灯的车已经撞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