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监视

薙切初喜欢危险的东西。

不是喜欢危险的男人,而是如字面意义上一般喜欢危险的事物。

对于自幼被父亲教导要成为精英医生的她,渴望危险的个性足以断送职业生涯。然而这种渴望本身却也是源自于她父亲的教导。

若要给这个故事找到源头,那是在薙切初十岁的时候。夏日的一天,她就读的小学提前放了学,她没有通知家里人便一个人回去了。推开独栋家门之后,她发现家中居然空无一人。天气闷热,家中空调故障,她便到处寻找可以遮阴的地方。

地下室不存在。汽车里更是烤炉。钻进冰箱里会被家人骂。诶?为什么家中的佛龛下会有一道开关。

下面是漆黑的密室。顺着楼梯的方向,可以闻到一股奇特的血腥味。

在密室的解剖台上,薙切初发现了一具尸体。她好奇尸体上会是哪张熟悉的脸,却没想到那是张五官扭曲生长犄角的恶魔之脸。

这一切都是她父亲干的好事。薙切玄白是个颇有名望的医生,在各行业都有人脉关系。他有几位常年在国外工作的考古学家和古生物学家朋友,经常给他邮寄一些无法辨认的生物样本。

也可以称之为怪物样本。

原本玄白并不打算让初接触这些怪物。然而薙切初自那一天后就患上了失语症,唯一让女儿恢复正常的方式就是让她重新接触这些怪物,拔除心中的梦魇。

《怪物谱系学》。

这是由薙切父女二人完成的著作,里面记载了上千种怪物的解剖图例。当然,这本书从未被公开发表过。薙切初在解剖室里一直扮演着助手的角色。

在父亲解剖怪物们的同时,她就守候在旁边,清洗刀具记录文字。她的工作一向清闲,所以有大把时间浪费在对怪物尸体的无意义观察中。她的父亲或许执着于挖掘知识和经验,她却能单纯地享受尸体的美。

无论怪物们的特征有多么恐怖和丑陋,只要拨开皮肤,那下面都是些灌满了血的温暖肉袋。若是拿刀具轻轻触碰它们的内脏,那肉袋便会像小动物一般轻轻对她做出回应,蠕动着避开刀尖的锋芒。

那就是生命力。与人类那呆板尸体截然不同,怪物们的尸体具有美妙的生命力。

我大概会和怪物们在解剖室里度过一生吧,即将从高中毕业的薙切这样想。然而家中突然发生的变故中断了一切。

薙切初的父亲在东京出差时失踪了。

伴随着父亲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上千具怪物标本。自己每天都要接触的怪物们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而且这世界上剩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怪物的存在,那自己之前的生活岂不全变成了一场幻梦?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薙切初的失语症也在父亲失踪后不久治好了。于是她离开家去了东京上学。学业只是她的兼职,薙切初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找到怪物。若能找到怪物,便能寻回自己此前的十八年人生。

这项工作看起来是天方夜谭,可是薙切初却有一件自幼积累出来的本领。她对于怪物身上的危险气息有远超常人的敏感。正因如此,她才在大学校园那一堆庸人中发现了日高见真藏这个怪物。

第一次遇见真藏的时候,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还并不浓烈,轻薄到像是在红茶里混入了几滴酒精。然而自上个周末过去后,真藏身上的危险气息变得愈发浓烈,仅是经过他身边就能让薙切初变得醉醺醺。

薙切初很清楚为何会突然发生变化。

她在日高见真藏出现的绝大多数场所都装了微型摄像头。

而在上个周五晚上,她从小川公寓监控摄像头中看到了标志性的事件,真藏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带回了他的公寓。

然而她偷偷安装的摄像头仅仅止步于房门口。必须能入侵房间,才能发现更多关于怪物的信息。

只是日高见真藏行事相当谨慎,仅有两次的联谊会也没办法在他身上安装摄像头。更要命的是,真藏在自己的房间内外也同样安装了监控,她甚至不能趁着真藏去上课潜入他家里安装监视设备。

如此说来,只能采用强硬措施了。

薙切初在心中默念道,对不起了后辈,要是你没出意外的话学姐会登门道歉的。

漆黑的出租公寓里,瞬间亮起的电脑屏幕照亮了薙切初的脸。她的眼睛和嘴角总是带着那种讨人喜欢的似笑非笑的神态,仿佛浮世绘版本的蒙娜丽莎画像。黑白的文字在她的肌肤上闪烁。

拉撒路纪念委员会。

这是处于深层网络上的一处讨论版。和公众对于深层网络的刻板印象差不多,“拉撒路纪念委员会”的主营业务是介于买凶杀人和私家侦探之间的灰黑色产业,只是它的结算货币非常奇特。

一种是比较常见的数字加密货币。另一种则是早已停产三十五年的“拉撒路医药”公司生产的特殊胶囊。

据传这种胶囊具有让人死而复生的作用,而且复生者会在地狱到人间的返程路上带回来某些特殊能力。不过薙切初倒认为这胶囊极大概率是个骗局,因为据她统计百分之95的用户服用胶囊后就再也没有回复过话题。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5则都在骂胶囊害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讨论版里总有人对这种可疑的胶囊趋之若鹜。

而近期人气最高的讨论话题,其悬赏金额就是一枚胶囊。

名为“超绝可爱天使妹妹酱”的用户在讨论版里发布了悬赏话题,找人去谋杀都立六本木高中的一位名为圣喰铃音的一年级女生。这位昵称甜腻得要命的用户是讨论版里的最高级别,几乎和管理员们同级,以她的信誉为担保很多人都相信这枚胶囊的真实性。可是悬赏话题挂了快一年,讨论版40%的账号都变成了失踪账号,话题还是没有解决。

就在不久之前,不知道“超绝可爱天使妹妹酱”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就关闭了话题。

而在此时间后,对“超绝可爱天使妹妹酱”的声讨占满了首页。大量此前不活跃的退隐账号都跑到讨论版上发布话题,指责妹妹酱是警方的钓鱼账号。而另一批妹妹酱的忠实拥趸则大张旗鼓地攻击讨论版遗老。

事情有点扯远了。薙切初对“超绝可爱天使妹妹酱”和圣喰铃音的问题没多少兴趣,她只在乎能不能利用这种乱象实现自己的目的。

她需要的是一个精通调查工作,能在短时间内黑掉大量摄像头的临时工,帮她解开真藏房间内的秘密。然而这讨厌的讨论版极其重视用户的信用度,像她这种此前没出过任务也没发布过悬赏的新人,只能联系到地痞流氓而联系不到熟练工。

不过在此刻两派相争的漩涡之下,讨论版的匿名制度正在崩塌。无数人被爆出了真实姓名和住址,她只需要在海量信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临时工即可。

“电击砰砰。五年业务经验,擅长潜入、调查和偷盗,异常能力是控制现代科技产品。什么嘛,这不是相性挺好的?但是异常能力这个说法好中二啊。”

而且这人还在论坛上抱怨圣喰铃音干掉了他在现实中的朋友,那岂不是说这人的战斗力还很弱脑子也不灵光。

行事谨慎的薙切初没有通过讨论版页面,而是利用了临时工已经暴露的联系方式,用匿名邮件向他发出委托。

“调查目黑区小川公寓310号房间。黑掉监控摄像头,在线录像室内情况。加密货币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