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市进入台风季后的第三周。
最近总感觉时间飞逝，日高见真藏端着装了酒的大号马克杯对着窗户发呆，他有的时候会盯着窗玻璃上的雨点看，一回过神来就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他已经差不多厌倦了这种无事可做的生活，而家中的僵尸少女这两天也急切地想要出门。
窗外的暴雨已经减弱，这座城市可以恢复正常运转了。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大学那边来了复课通知。就算不去课堂，至少也要完成考试。
他提起一把厚重的长柄雨伞，踏上雨鞋出了门。他下楼的途中遇见刚好从学校回来的川柳千代，对方疲态尽显，看起来不想搭理人，很不情愿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学校那边怎么样？”日高见真藏问道。
“安田讲堂又被学生占领了。你要是在那里上课的话，可以省一省力气继续蹲在家里了。不过就算你不在那里上课，最好也想个办法避避风头，很难说这次事件会不会演变成全校范围的斗争。”
“你说的这个‘又’字很微妙啊，上次安田讲堂被占领还是60年代呢？我爷爷都没有那么大的年纪。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川柳千代听到日高见真藏的问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以前差不多了。
政坛上如日中天的那个，叫国家进步党来着？它们不是有美国背景，还有个外国人顾问吗。很多学生都认为国家进步党是美国人的傀儡，所以就为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传言聚在一起。”
川柳千代的回答令真藏感到更加困惑了。
以他这几年对大学同校们的理解，这群人聚在一起只会为了看得见的实际利益的活动，比如大公司的面试或者修学旅行。为了“国家的未来”，然后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占领建筑，这种热情太过复古太有年代感他根本无法理解。
“东京的大学生是对政治这么热情的生物吗？”
“都是同校了，你还不了解那群人吗？高等学府里一大半人都是爱惜羽毛的利己主义者，就算要走上街头也是都是群自我标榜客观理性的温和派，运动成不成功不重要，满足指导欲望才重要。你指望他们会占领讲堂吗？他们想占领的只有道德高地。”
川柳千代对于大学同学们的看法偏激得让日高见真藏都感到惊讶。
“所以大学里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家都是被鬼迷了心窍吧。”日高见真藏应和道。
“是啊，被鬼迷了心窍。阿真说得没错，我这可不是玩笑。
最近本校的社群里经常有账号转发煽动性的视频和文章，这些信息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几乎所有看过它的同学都会投身于这场运动当中。就连最温和的书呆子也不能幸免于难。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那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啤酒馆演讲吧。”
说完这句话后，疲态尽显的川柳千代走向自己的房间。
雨中的东京正在发生一系列事变，但是历史级别的大雨掩盖了所有事情之间的联系。普通的学生也好，川柳千代或者日高见真藏这种接触过黑暗世界的人也好，亦或是更高级别的职业官僚和政客们，他们都无法窥得这些事件的全貌。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你还想拯救世界吗？在这不地道的世界里想拯救一个人都难得要死吧。日高见真藏在心中自嘲。
然后他踏进了大雨中的东京街头。
一个小时后，大学校门前。
日高见真藏来学校这一路并不愉快。
路面上污浊的积水裹着裤腿的感觉非常难受，像是被丢进了黏腻的沼泽里。虽说污水的深度仅到小腿，但是路上的汽车司机脾气暴躁不停地按着喇叭，去往学校的路又漫长得没有尽头。他的耐心被消磨了不少。
等他把视线从鞋尖转移到正前方时，看见了一大群撑着五颜六色雨伞的学生。
他们有目的性地聚集在一起，真藏心想人群中央应该是运动的领导者吧。可等他走过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中央是国家进步标语的宣传车。而为首的人赫然是那个在电视上漏过几面的美国顾问奥森凯恩。
奥森凯恩正在对激动的学生们演讲，推销新国民计划。按理来说这种手无寸铁的政客出现在激进学生当中下场一般会很惨。可令人意外的是，学生们居然容忍他宣扬对立观点，没有骚动也没有争吵，甚至有人选择阵前倒戈支持奥森凯恩。
这场面令日高见真藏感到非常怪异。
学生们聚集起来的理由很怪异，学生们现在的表现就更是怪异了。
他内心中感到困惑，却没想着在这里做过多停留。他慢慢挤出人群，刚要离开时，一个被国家进步党雇佣的女学生突然拦住了他。
“这位同学，你对国家进步基金有没有兴趣啊。”
女学生的推销手段很拙劣，日高见真藏本来没有理睬她的想法。这群人的脑子都不太正常，这是他基于过去经验的判断。可是在他看见女同学手中的产品资料时，却无意识地愣在了原地。
“您只需要签个名字。”
女学生的指尖下方，空白的签名区。只要签下名字就会获得持续终生的稳定收益。女学生的话仿佛恶魔的低语，而这封文件则是恶魔的契约书。
这不是人在金钱诱惑下的正常表现，这是诅咒。就连日高见真藏这种有强大身体素质和精神抗性的人也无法抗衡，来自更高级别恶魔们的诅咒。
“你的一切价值将会被货币衡量。”
一串用未知文字写下的话语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在这句话后面写着日高见真藏此刻的价值，那是能在银座买下几座商场的数字。即便是在这一群自诩精英的顶级学府的学生当中，这个数字也足够显眼，连奥森凯恩也被他所吸引。
日高见真藏身体像是被恶魔支配一般，在签名区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国家进步基金正在向日高见真藏账户转移资金，这是收买他所需的一切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