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村的亲戚一早就来了，阿勇出去迎接的主要有三波人：奶奶的娘家人，两个姑姑，以及妈妈那边的亲戚。
我和赵家麟、苏婉儿、秦媛媛、余亮、许丽明，再加上罗展成和齐静萱坐了一桌，公司其他的人又坐了两桌。王总因为今天要发的快递太多，还要回去忙，就把小淇留下来，让我们照顾一下。
柳小佳、唐萌，宋连道、王阜成四个人单独坐了一桌。
许丽明把一袋瓜子倒在桌子上，让大家拿着吃。余亮问我：“周哥，你们老家吃酒席打包吗？”
我笑了，道：“现在你在网上看到的，菜一上来还没吃就抢着打包的视频，基本上都是我们那片的。看得我都丢人。”
许丽明问：“你说都是啥心理呢，谁家能缺那点吃的？”
赵家麟嗑着瓜子道：“一个肘子七八十呢，多打包几个菜不就把礼钱挣回去了吗？”
余亮笑着道：“咱这就是把桌子搬走都挣不回来。”
许丽明撇撇嘴，瞪了余亮一眼。
隔壁的柳小佳那一桌，闲着没事开始了掼蛋。赵家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罗展成道：“你怎么不和他们坐一桌，四个人也不能给他们上菜啊？”
罗展成道：“坐哪都一样。”
齐静萱看了一会手机，抬头对我道：“你看一下咱们的同学群，好多人以为是你家里出了事了呢。”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简单打了一段话解释一下。
赵家麟问我：“老周，等你和蕾蕾结婚了，给这些老同学说吗？”
“不说。在这里办一场，在我老家办一场就行了。”
“不在BJ办了？”
“我都不在BJ了，还在那里办干什么？”
齐静萱道：“老同学不得说你？”
我道：“都天南海北的，叫他们来他们还得请假，不麻烦他们了。”
齐静萱道：“终身大事嘛，不麻烦。平时没机会聚在一起，你还不给个机会……”
赵家麟道：“老周不喜欢折腾。要是我，咱们班里的同学一个都跑步了，都得给我过来！”
这时，管事的人从院子里出来，看了一遍巷子里的酒席，给柳小佳那一桌安排了几个人坐下，然后吩咐开始上菜。
这些菜基本上都是海鲜，龙虾、螃蟹、红虾、斑鱼、鲍鱼……
我们这桌都不愿意喝酒，于是立刻开始吃菜。我吃了几口就饱了，小淇也吃不太多，我对小淇道：“去看看你师娘吃饭了没有？”
小淇跑进去院子，一会过来道：“师娘说她吃过了。”
我问小淇：“真吃了吗？”
小淇道：“我不知道。”
苏婉儿立刻拿起一个小碗，盛了一碗海参粥递给小淇。秦媛媛放下筷子，对我道：“我跟小淇一起看看吧。”然后一起走了。
许丽明道：“这孩子多懂事，周哥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隔壁那桌，宋连道、王阜成不但自己喝起了白酒，非要拉着柳小佳、唐萌一起喝，两个女孩一直摇头，坚持说只喝果汁。
秦媛媛和小淇回来后，对我了一句：“吃了。”
等他们都吃饱了，我对赵家麟道：“让他们都回去吧，该休息的休息，该准备的准备，后天还要接着忙呢。”
赵家麟点点头，让苏婉儿带着他们回去。我叫小淇留下来，对他道：“婚丧嫁娶，都是人生的大事。——你害怕死人吗？”
小淇摇摇头，道：“刚才去找师娘，棺材就在旁边，我都不怕。”
我继续道：“你也读过很多书了，圣人是怎么说葬礼的，你好好想一想……回头写一篇作业出来。”
小淇点头答应了。
下午三点，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起灵的时候到了。
外面的酒席已经结束，座椅板凳也都撤了。我和小淇坐在亭子里等着，小淇问我：“老师，我一会要哭吗？”
我问小淇：“忘了什么叫‘致中和’了吗？心中有悲戚，自然会哭出来。心中没有悲戚，你哭什么？”
小淇道：“我看见师娘哭成那样，心里难受。”
我道：“心里难受，你想哭出来就哭出来，哭不出来就不要哭了，那叫作伪。”
小淇道：“我知道了。”
司仪在前头领着葛蕾一家和亲戚出了院子，让他们在门口的北边按顺序一一跪好，等待着灵柩出来。
吹打乐器的声音响起来，立刻哭声一片，两个姑姑尤甚，赵家麟和他哥哥不得不在一边扶着她们。然后灵柩被一帮年青人抬着出了门。
我和小淇的目光都在葛蕾的身上，只见她颤抖着身子，不停的擦着眼泪……
小淇忍不住红了眼圈，吸着鼻子。
随后，灵柩暂放在一辆钢制的推车上，棚子上罩着黄色绸布，由六个人推着向北方出发。如此看来，葛蕾家的林地应该在北边的山脚处。
我带着小淇绕过葛蕾家的院子，穿过果园，来到前面的丁字路口。苏婉儿她们听到了声音，也都走出院子过来等着。
葛蕾一家走过路口十多米，再次回头面南跪着，迎着缓缓而来的灵柩。
小淇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等送葬的队伍过去，我和小淇跟在后面，苏婉儿她们也跟着走来了。
再往前走是我熟悉的地方，那次去吃荔枝的早晨，葛蕾带我去看过他们家的老院，前面有一片竹林，有一条小溪，有一座石桥……
过了葛蕾家的老院，东边还有几个老旧的房子，其中一家的门前坐着一位老人，我一看到这位老人，热泪就一下子涌出来：她就是那位种菜的阿嬷！
阿嬷肩上靠着用树枝做的拐杖，拿着她脏旧的头巾擦着浑浊的眼睛……
走了一百多米，转了一个弯出了村子，就看了葛蕾家的林地，那是在荔枝园的北边，挨着一条上山的路，三四个老坟的旁边有一个新打的墓穴——奶奶终于回到了丈夫的身边，还有她的公公、婆婆……
当人们把灵柩放进墓穴的时候，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天人永隔”，以前天天见面、天天说话的人，从此就隔着一层黄土，再也见不到了！再也听不见了！
我的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