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庄主有疾

1.玉石吃货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平日恨不得长出三对眼睛看热闹的唐包今日却只盯着玉石看。最近她得了个怪病,喜欢上了吃玉石。其实打小起她就有这种想法,可是只要吃一个她爹亲手做的包子没事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包子不管用了,她只要看见那温润透亮的东西,她就忍不住流口水。对她来说,成色越好的玉味道越好。前面那个男人,她都跟了他三个路口了还不肯放弃,只因他腰间别了一块翠汪汪的古绿玉。

那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只要让她舔一口,哪怕是闻一下也好。哎呀,她的小心肝怎么停住了,还离她愈来愈近,现在竟然送到了她的唇边。好吧,看在它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她就咬一小口!她闭上眼,张嘴轻轻咬住了那块玉。

啊!冰凉的,好舒服。她正在享受,一个悠然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姑娘,在大街上这样不太好吧?”

唐包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嘴里含着人家腰间的玉佩。

在别人看来,她这个姿势太诡异,太暧昧。

那人表情怪异,脸颊泛红。

就算从这个角度,她也一下认出了他是靳家楼少掌门靳然。他们的关系好复杂,表面上是和睦邻居,实际上却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靳然一回来,默默无闻了十几年的靳家楼就忽然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因为,他向唐包发了挑战书。

说起来,她这个病还是在靳家楼被她发现的。那一日,她爹带她去靳家楼做客,明面上是拜访邻居,其实是想探听虚实。在靳家,她和爹喝了一杯茶。唐大感叹茶香醉人,她却觉得那个装茶的玉杯子更美味。

哎!吃货,她就是个吃货,总有一天她会死在吃的上面!唐包一边暗骂自己一边赶忙跳起来用袖子捂住红了的脸往后跳开。

靳然嘴角抽了抽:“就算唐庄主害怕比剑会输给我,也不用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认出她来?唐包暗自哀叹了一声,放下手干笑了一声:“哪里,我是看靳掌门的腰带非常别致,所以凑近研究一下。我对你绝对没有半点痴心妄想。”

哎,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唐包悄悄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不镇定。每次一见到他,她便会这样方寸大乱。

靳然嘴角带着戏谑的微笑,点头:“好说。”

笑面虎!唐包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声。虚伪!一边对她温和体贴,一边又要抢她守了十年的盟主宝座。只要她一答应比武,靳然就会变成天下第一剑,而她就会沦为“天下第一贱”!

唐包笑嘻嘻地举起手。

靳然脸上的笑立刻僵在脸上。刚才还在腰间的玉怎么到了唐包的手上?靳然伸手抢夺未果,便板起脸:“此玉佩为我家传世之宝,将来是要给我妻子做聘礼的。”

唐包好想吃,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靳然忽然觉得腰间一松。低头一看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还好他反应快,在出丑之前就迅速用簪子重新将腰带固定好了。只是,等他抬头寻找唐包时,她早不见了踪影。

“肉包子!”靳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之后,忽然又无奈地笑了笑:“抢什么,你喜欢就给你呗。”

2.美味的包子

唐家庄做的是绝对正当生意——卖包子。京城所有的包子都由唐家庄供应。她害怕有人拿吃玉这件事来做文章,说她家的包子有问题所以打算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哎呀,昨天自己太不小心,会不会在靳然那儿露馅了?唐包一边在作坊里巡视一边暗自懊恼。

今日,靳家跟唐家庄定了几百个包子为靳然祝寿。她只要装作送包子的伙计将靳然绑起来,给他吃下她研发的真话包,他就会有问必答。到时候她还要问出传说中神秘的靳家剑谱藏在哪里!唐包阴森地笑了一下。

计划前后半部分很好,可是前半部分有问题:她没办法将靳然绑起来。在靳家盘桓了一天,也没能找到机会。

还好,她把真话包做成了寿桃包的样子。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她换装扮作侍女,还特地画了个浓妆,把包子端给了靳然。

靳然醉眼迷离,脸颊绯红。他瞟了一眼唐包,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今儿的丫鬟好丑。”

唐包强按住一掌把他打晕的冲动,咧嘴假笑了一下。

靳然起身说头晕要去休息一会儿。唐包知道那是药性发作了,忙跟上他,顺手把他吃剩的半个包子揣在怀里。

将他连拖带拽地弄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后,她阴森森地逼近。

靳然皱眉扶墙,眼神迷离地看着她。

唐包恶狠狠地问:“你知道我喜欢吃玉吗?”

“鱼?”“玉!”

“你好可爱,你大舌头,鱼!红烧鱼!”靳然傻笑了一声,顺便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唐包气急败坏:“玉!玉石的玉!我有病,我喜欢吃玉。”

他满眼宠溺:“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喜欢吃鱼不是病。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你知道的!”

唐包想哭,决定绕开这个问题:“你家剑谱藏哪儿了?”

靳然没有回答,却忽然粲然一笑:“你觉得我帅吗?”

他这么一说,唐包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他。她一直觉得他好看,对她也极好,只是平时没心情细想这些。现在他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他素面如玉,摄人心魄。唐包的脸红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靳然将衣领扯开露出锁骨:“既然你觉得我帅,我又觉得你很可爱,你不如留下来陪我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磁性,让唐包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像是被针蜇了立刻一窜老远。

他这个媚眼迷离、搔首弄姿的样子,太古怪了。难道,她把真话包错拿成了黯然销魂包?不然不可能像这样啊?或许他只是醉了,这个真话包只是普通的寿桃包。她想了想,掏出那半个包子吃了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3.神奇的剑谱

醒来的时候,唐包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换了自己的衣服,脸上浓妆也洗干净了。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靳然那副满脸春色的样子。月光下的他,真是好诱人。如果不是她有要事要办,说不定会将他吃干抹净。她的心跳又快得像在擂鼓。

鼻子里两股热流淌下来,唐包顺手擦了一下,发现自己悲催地流鼻血了。

完了,她这是中了靳然的美男计了。现在他知道她喜欢他了,再怎么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有用了。

还好英明神武的她不知道怎么就搞到了剑谱,不然真是亏大发了。她决定,从今日起除了卖包子就练剑,一定要赢靳然。

等她赢了,靳然颓然跪倒在她面前的画面想想都让她好激动。她拍了拍自己身上这本赫然写着“靳家剑谱”四个苍劲大字的剑谱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唐包之所以那样心虚,是因为她只会包家剑十二招中的三招。唐大怎么逼她,她也不肯再多练,就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每次唐大把剑谱拿给她,她便有一种要将剑谱撕成碎片的冲动。久而久之,唐大就放弃了,把剑谱藏了起来。

可笑的是,就用这三招,唐包也能横行武林。唐包却觉得这点招数觉得对付各大掌门没问题,用来对付靳然却不行。

唐包正在翻靳家剑谱,忽然听见楼下小厮通报说靳然来了。她打算装死到底:“我不在。”

她听见靳然在下面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听说鼎盛茶楼今日出新点心,叫玉玲珑。我要不要去试试看呢?”

唐包坐不住了,立刻扔了剑谱,飞奔下楼,跑到靳然面前。义正辞严地说:“喝茶就喝茶,今日我可不跟你比剑。”

靳然站在门口低头望着她,眼里的宠爱都要溢出来了:“嗯,今日就喝茶,不比剑。”

唐包没有觉得丝毫不妥,欢快地在前方领路。

只是坐下来还不到一刻钟,她就后悔了。他说练剑之人手腕一定要有力。揉面只能练臂力,要练腕力得做指卧撑。说完,他就轻轻松松将一个上好的汝窑杯子捏成了粉。

这真是逼人太甚,再不露出点真本事,他还不把唐家庄看扁了!唐包眯起了眼,单手拿起将一个杯子,咬牙一发狠。杯子没有动静。唐包涨红了脸,两只手都抱着杯子死命捏,杯子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唐包情急之下只能用上了牙。

靳然将可怜的杯子从唐包手里抢了下来,揉了揉她捏痛了的手腕:“小心磕坏了牙。你还是认输吧,省得到时难看。”

唐家庄这些年之所以能垄断包子市场多半是因为她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声。若是她就这么认输,就连口饭都混不到了。唐包打了个寒战,虚张声势:“我今日是因为没吃饱,改天再来试试看,我连桌子都捏成粉。”

没有改天,从此不见!她在心里暗暗地说。

靳然眼里带笑,瞟了一眼她面前成堆的空盘子。

唐包此刻恨不得把面前所有的盘子都囫囵吞下去,好让他没有取笑她的本钱!

靳然笑了一声:“知道了。你好好练腕力和剑法,说不定还有机会赢我。就算输了,也能自保。告辞了。”

咦,他这是在提醒她吗?莫非他有别的阴谋?莫非是那一夜,她真的错拿了黯然销魂包?她吃下去后兽性大发,把靳然这个生米做成了熟饭?所以他自暴自弃,把剑谱都送给了她?!再不想办法说不定她就要人财两空。越想唐包头上冷汗越多。她自言自语:“是时候找上面的人了。”

4.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是谁,唐包也不清楚。只隐约记得还是乱世的十几年前,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来包子铺抢包子。当时尚年幼的唐包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年轻人说:“你抢走一笼包子,要被人笑话一世。我送你十个,日后你有钱就还,没钱就算了。”

那年轻人羞愧难当,拿着包子就走了。唐包觉得,这些年唐家庄黑白两道都没人找茬,一定是那个人发达之后悄悄罩着他们。不然也不会每年的下雪天都会有人来买十个包子。

她每年都盼着这一天,因为被派来买包子那个人很好看,因为为了奖励她当年的勇敢,那天爹会做很好吃的包子给她吃。只有今年没有,然后他就疯了。唐包想,只要找到抢包子的人,她不但不用再比武,还会有吃不完的玉和卖不完的包子,还能找到跑腿那个人。

夜里,黑衣蒙面的唐包悄悄翻进宫中吏部翻看名册。本朝建国十一年,当今圣上军中出身,短短数年一路高升,最后反了前朝,建立新朝。皇宫被攻破那天,先皇一怒之下纵火烧了皇宫。正因为如此,吏部的资料缺失了许多,更没有画像。怎么查!唐包苦恼地抓了抓头。

屋外忽然传来喧闹声,唐包忙窜到了房梁上。

还没立稳,她忽然发现房梁上有一对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她,吓得她后退了一大步。

此人默默看了她这么许久,分明就是个宵小。她这种有正义感的武林正派,怎么能坐视不管!唐包劈手就是一掌,却被那人眼中带笑,好整以暇地轻松抓住了她的胳膊化解了。

好吧,这已经不是正义和邪恶的战争了,这是名誉之战。她不能容忍除了靳然之外的第二个人有骑在她头上的企图!唐包恼羞成怒,使出一个扫堂腿。

她自认腿风凌厉,这一下定会将他掀下去。那人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小腿握住,然后一把拖到怀里抱住。

生平第一次这么被人羞辱,唐包要哭了,眼角红红的,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

那人扯下蒙面,无奈地笑了笑:“我要不抱住你,你会掉下去的。”

一见原来是靳然,唐包立刻眼泪全收,觉得有些喜悦和甜蜜。她佯装生气板着脸:“你来这里干什么?”

靳然叹气:“我知道你家的玉已经被你吃完了,怕你来宫里吃玉,会被人捉住,所以就跟来了。”

唐包一拍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里的玉全天下最多了。”

最后唐包不但没查到神秘人是谁,就连玉也没有弄到一块。因为靳然不准。不准就不准,他竟然把她夹在胳膊下就弄回来了。这太伤她的自尊了!不过当靳然拿出一块绿汪汪的碧玉时,包子的恼怒立刻烟消云散。她一边吃一边想,他果然还是知道了,那天晚上她拿的一定就是真话包,她吃下去就把什么都说了。

靳然正颜说:“你实在是太弱,连我都能轻松赢你。你就不要再去宫里面冒险了。”

唐包涨红了脸:“哪有?我们什么时候有决过胜负?”

靳然默默看着她。

虽然她不想承认,算上昨晚上他们都交手过两次了。结果很明显:她完败。唐包心虚地转开眼。

靳然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不需要跟我比武。”

唐包立刻转回眼瞪着靳然。

靳然嘴角微扬,轻声说:“嫁给我。”

唐包呆愣了一瞬,便立刻被蜇到了一样,一蹦老高,夺门而去。

5.你是谁

靳然说,他那里的古玉多的是,唐包要想解馋,必须用成绩跟他换。

那十招实在是太难。唐包练得手掌上的起了水泡,一握剑柄就钻心地疼。练指卧撑练得手发抖,连筷子都抓不住。但是她只要想想靳然的美玉有咬牙坚持下去。

靳然真是比她爹还严厉。不但看她舞剑,还要跟她对打。每个招式都要一遍一遍地演练,真是没完没了。今日他还批评唐包最后一招往前刺的时候不够坚决,没有力道,根本就伤不了敌人。唐包忍不住腹诽:我那还不是怕伤到你。夜里唐包吃着玉,揉着酸痛的胳膊,暗暗嘀咕:这个怪毛病真是害死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染上的。

如今不管怎么仔细回味,她也记不起靳家茶水的味道,也就无从想起靳然到底往里面加了什么。要怪只怪当时她一眼见到靳然就像中了魔一样,眼睛发直,心跳加快,举止诡异,只顾着咬茶杯。然后回来不到三日,她爹就傻了。

难道这都是靳然的诡计?唐包出了一身冷汗。

先给他们下毒,再要求比武。然后给剑谱把她的武功带歪了,最后她只能认输。他就可以接手唐家庄。他要的不是打败唐家庄,他要的就是唐家庄!

唐包从床上一蹦而起:不行,她要去靳家楼找解药,说不定不但能治好她爹还能治好她。

靳然竟然不在!唐包不甘心,她把靳家楼上上下下搜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他。也没有找到解药,就连平日他捧出的成堆的玉石也不见了踪影。他一定是在防备她自己来拿,将这些都藏起来了。

一缕坏笑浮上她的嘴角。既然他不在,她就可以放心去皇宫享用玉石了。不准她晚上去,她就白天去!

皇宫热闹非凡,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唐包悄悄潜下来,打晕了一个宫女,换上衣服混进了宫女中。

原来是番邦公主来相亲。目标便是本朝那著名的文武双全、貌比天神的大将军。

公主倒也不傻。大将军手握军中大权,还是皇上唯一的弟弟。他这些年为了平定边疆一直不在朝中。因为其在文武大臣中威望极高,以至于才回来几个月,皇上已经数次要让位于他,都被他婉拒了。嫁给了他,就跟嫁给了皇上一样。

大殿上,番邦公主含情脉脉地望着大殿另一侧的大将军。大将军十分不解风情。就连隔着这么远,唐包也感觉到了他对公主的冷淡。

站在队伍最末端的唐包很忙,要在这些文官武将中找“上面的人”。可惜,看来看去,只有皇上远远看着有点面善。她很想看一眼传说中的战神,可惜大将军头都不曾侧一下,她自始至终都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公主说只要成了亲,番邦世代归顺,还要进献镇国之宝。说完她便让人抬上来一块磨盘大小的玉璧。此玉璧温润如油,纯净如水。在别人看来这是咋舌的倾世之宝,在她看来却只是够吃好几天的包子馅儿。

一定要把这个美食给弄到手!唐包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盯着那块玉璧想。

好不容易熬到皇上说让人把玉璧送到库房,唐包悄悄往后退跟了过去。黑暗的库房中,那块玉像是一盏大灯一样发出幽幽的光。唐包等人一走,立刻朝玉璧扑了上去。一刻钟之后,唐包扶墙打着饱嗝想要出去,发现门被锁了。她慌了一下,又忽然高兴起来:天意,这不老天让她在这里多吃几天的意思吗?而且在这里还不用理会靳然。话说那块玉璧虽然没有吃完,不过她想换个口味,话说那洁白如雪的羊脂玉吃起来应该会像年糕。嗯,去试试。

所谓乐极生悲,唐包从白天吃到晚上,吃了睡睡了吃,完全忘了自己应该藏起来这件事。所以当皇上带着一大帮人前来观赏玉璧时,她正一手捧着金丝玉,另一只手将血玉送到嘴里。在傻乎乎地和那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之后,她忽然扔了玉一蹿上了房梁。所有人都惊叫起来:“有怪物,护驾。”

只有大将军眼中满是焦急。那分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靳然。唐包从房梁上跳下来,瞪大了眼睛靠近他。她不敢相信,她走近仔细确认一下。她只知道建国后皇家改姓安,现在想起来,他应该叫安然,或许曾经叫靳然。

她看了一眼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番邦公主。

也就是说那将会是他的妻子!她的心就忽然像被沾满了醋的刀子狠狠割了一下,酸痛直冲脑门,让她眼眶发烧。

安然忽然轻声说:“打我一掌就快跑,不要回头!”唐包才像从梦中醒来一样,忽然冲靳然胸口一掌。安然立刻往后倒。大将军号称本朝第一高手。见他都不是敌手,所有人立刻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儿。

唐包一跃而出,仓皇消失在月色中。

6.好算盘

夜里宫中忽然传出话来,要全城搜捕怪物。就连唐家庄的包子铺也被如狼似虎的兵士搜了个遍。唐包无处可去,只能窝在靳家楼的楼顶上。冰冷的北风呼呼地灌进来。在安然满心焦急地找到她的时候,唐包已经冻得脸色发青。

安然将她搂在怀里,搓揉着她僵硬冰冷的手脚:“怎么不到我房里等我?”

一直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的唐包这时才抬起头,满脸眼泪,瘪着嘴:“我怕你嫌弃我。”

安然也红了眼,摸着她的脸:“怎么会?”

唐包抽泣着:“我吃了你的卖身钱。”

安然哭笑不得:“吃了就吃了,一块玉而已。我也没打算娶她。她要是实在要我还,大不了耍无赖打一仗。”

听她喜欢的男人为了这么说,真是让她有一种仗势欺人的幸福。唐包破涕为笑。

天才麻麻亮,安然把唐包和唐大送上了马车,身后是他派去保护唐包的一百个亲兵。

临别前安然紧紧抱了唐包一下说:“记住我的话,往前走,不要回头,等我来找你。”

唐包没有听懂,想要再问,安然已经下令出发了。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安然紧握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他暖暖地笑着眼里却满是哀伤。唐包心里也涌上浓浓的不安,安然像是在跟她道别。

江湖上传言,唐包不战而逃,将武林盟主位置拱手让给了靳然。靳然正式接手唐家庄所有产业。听到这个,原本只会傻笑的唐大忽然脸色黯然。唐包心里也不好受,她爹一辈子辛辛苦苦挣下的东西,竟然一转眼就这么成别人的了。现在只能相信靳然,没有别的办法。

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忽然骚动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靳然的底细,一窝蜂地去抢武林盟主的位子。这些人都被靳然收了或者杀了,手下都被招了安。

护送他们的亲兵兴奋地低声谈论着,皇上因为大将军平定江湖有功,决定再次禅位给他。大将军这一次没有推辞,据说很快就会接位。

唐包听到这个时已经离京城几百里。像是有人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让她冷得透彻心骨。原来,他是为了削弱江湖势力,要用“天下第一剑”这个招牌将各大门派逐个消灭于无形。若是直接用朝廷出面征讨,武林人士定会联合起来,最后两败俱伤。

唐包沉着脸问唐大:“爹,当年来抢包子和这些年关照我们的人是不是皇上?”那天从宫里回来她就觉得奇怪。她这种平头百姓,如何会觉得皇上面熟。后来知道靳然是皇上的弟弟,她以为是因为他们兄弟长得像。如今想想,第一次见靳然她也有这种感觉。原来,她没有忘记皇上年轻时的长相。

唐大点头:“皇上喜欢我们的包子。”

唐包冷笑。皇上的算盘还打得真精。当年他根基不稳,没有精力来管江湖事,就暗地里扶持唐家庄,美其名曰报恩。如今他坐稳了,又想除掉日益壮大唐家庄。如今唐大傻了,她病了,就算他们不放弃唐家庄,也是任人宰割。

真是滴水不漏,怎么都是赢家。说起来她还要谢谢安然,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7.玉玺没了

御书房里,皇上一边批奏折一边问安然:“朕要你去消灭唐家庄,现在进展如何了?”

安然低头垂手,恭敬地回答道:“唐家父女全都中了毒。不需要我动手,就能除掉她了。”

听见“除掉她”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唐包的心里忽然痛到不能呼吸。她用包子放倒了那些侍卫,安顿好了唐大之后就直奔这里,没想到听见那么精彩的对话。

皇上点头:“我这个玉玺始终是要传给你的,你不要留后患。”

他们后来还说了许多大事。唐包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靳然要杀她。难怪他会这么大阵仗地派这么多亲兵“保护”她,大概是怕她察觉了反抗会降服不住。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躲在房梁上面的唐包才悄悄下来。那个玉玺大大咧咧地摆在桌上。唐包不再犹豫,拿玉玺起来大快朵颐。

即便是靳然这么对她,她还是舍不得伤害他,只能把玉玺吃了当是报复。听说玉玺当年是用天下玉之精魂雕成。外面那一层的味道也不过像她爹给她做美味的包子馅儿,里面味道还不一样,更普通。

唐包正舔着手指,冷不防有人忽然推门而入。皇上笑得很得意:“小娃娃,十年前你送我十个包子,我让你们在京城享了十年的福,是不是算还清楚了?”

唐包干笑了一声:“清楚了,看您说的。”一边说,她一边悄悄往门边蹭。

皇上忽然冷下脸来说:“那你吃了我的传国玉玺怎么算?”

唐包已经退到门边,正要跑,只是她忽然觉得好困,浑身软得像面团。昏睡过去前,唐包皇上冷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乖,一定会回来。不在玉玺上面作点手脚怎么捉得到你呢?这也不枉费我当年为了控制你爹,给你下毒。”

在死牢里,唐包睡得很沉,这是自从安然出现后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大概她前意识中也明白,他对她而言是个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存在。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小时候,每年雪最大的那一天,都会有一个少年来买十个包子,后来少年不来了,而换成了士兵,今年却忽然换成了老仆人。

如今她记起来了,她觉得安然眼熟,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安然就是那个来买包子的少年。他从她手上接过包子的时候,总是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你做的包子了。吃下去连心都是暖的。”

唐包仿佛又感觉到安然接过包子顺便摸了一下她的脸,那种温暖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身上,让她好像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好闻的竹叶香,所以她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地说:“后来怎么不来了。你知道我在等你的,你应该早告诉我啊,这样我还可以早一点死了心。”其实她知道答案,后来他打仗去了,后来他做了大将军,再出现他已经是筹划天下的安然。

她吃下去玉玺只有外面是真的,里面是假的。既然是皇上和安然诱捕她的陷阱,怎么可能把整个真的都给她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没有那么想吃玉了。

8.解药

皇上说,念在唐包曾于他有恩,再给唐包一次机会,完成原本就约定好了的比剑。唐包觉得很好笑。靳然算是她的师傅,比她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赢她不费吹灰之力。皇上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这个事情画上一个道貌岸然的句号,以免日后有人说起来,批评他恩将仇报。

所以皇上召集了文武百官和所谓的江湖人士作为见证,还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生死状。靳然一身银袍,手持长剑,真不枉费被人叫做战神。从唐包上来,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签生死状时也是。唐包也想像他那么潇洒,只是拿起笔,手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安然垂眼脱下斗篷冷冷地说:“签吧。签了,你才能活着出去,不然即便是你赢了,朝廷一样可以追杀你。”他抬起眼,在斗篷的掩护之下飞快地握了一下唐包的手:“别怕,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打。”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手那么暖,他的眼中满是晦涩不明的深意,只觉得他的话那么讽刺。因为她没有胜算。唐包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狮子笼里的小白兔。杀了她,他就可以向番邦公主谢罪,再顶着这个功劳顺利接位。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看扁了去。唐包咬牙签了名,扔了笔裹着剑花向靳然扑上去。

在别人看来,前面十二招两人招式一样,只是靳然实战经验丰富略占上风。所以,唐包屡陷死地,每一次都险险躲开剑锋,人群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唐包却越打越疑惑。这些套路分明就是他教她剑法时跟她演练过上千遍的,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杀伤力。

到第十三招,唐包下意识地将剑往前一挺,原本按照演练,靳然应该侧身躲开。可是他却没有动,直直迎上了唐包的剑。剑插入了他的胸口,他往后轰然倒下,鲜红的血在雪地上明亮得刺眼,像是一朵早开的花。

唐包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哆嗦着扔了剑,抱着靳然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靳然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次,记得听话,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说完他没了声息。

他早知道皇上不会放过她,早打算死在她的剑下,所以硬着心肠逼她练功,只为了今天她能名正言顺地赢他。从来都没有靳家剑,他只是把唐家剑谱加上了最后这一刺,骗了她。唐包忽然明白了一切,嚎啕大哭。

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赢了就放她走,如今皇上只能守约。

不过安然被唐包杀了,不用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手,唐包没有解药迟早是死,江湖早被安然平定了,这个结果比预想中还要好。皇上很满意。

唐包出京时,那一百亲兵已换上平民的衣服在等她。领头的说,上次出城前,他们就已经发过誓,从此唐包便是他们的新主人。

她的眼泪早流干了,却要咬牙活下去,因为还有唐大要照顾。当时她走得急,唐大像只能自己回家的狗一样,带着她在山中找了个极其隐蔽的地方。那里花红柳绿,现在想起来倒是避世养老的好地方。

不如就在那里停下来吧,唐包想。

此时已经春暖花开,唐大坐在桃树下跟一个白衣美男子对酌。唐包红了眼,捏紧了怀里她从靳然手里抢来一直不舍得吃掉的玉佩。

唐大笑着走开了。靳然起身向她迎上来。

唐包咬着牙说:“你没死。”

靳然拉起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揉着:“抱歉没有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会演不像。”

唐包看了一眼父亲远去的背影说:“我爹根本就没有疯?”

靳然摇头:“你爹跟我商量好了,装疯来让皇上安心。皇上派人给你下毒之后就给了你一些解药,吃了只能保一年。然后每年风雪之夜都会把解药夹在买包子的银子里。你爹把解药磨碎放在包子。我悄悄打开看过,解药其实是雕玉玺剩下的残料。我趁他醉时问过皇上。他说只要把玉玺全部吃下去就痊愈了。今年他停了药,是他打算动手了。”

唐包一脸疑惑:“那我假死好了,你死什么?”

靳然叹气:“你假死了,换了别人来杀我,我就要真死了。我哥原本想一箭双雕。用你和我的比武来灭江湖。不论我或者你赢了,他都不会让另外一个活着。他以为我一定能赢你,所以逼着你签了生死状,没想到弄巧成拙。”

唐包瞪大了眼:“我吃了吗?”

靳然失笑:“当然!皇上不知道,其实他藏在暗格里的玉玺早被我换出来,凿碎给你了。你身上那块玉佩就是我用玉玺雕的,如今它便是最后一块。”

唐包红了脸:“那不是你家娶媳妇的聘礼吗?我早丢了,哪有带在身上。”

靳然将她搂在怀里:“我原本打算现在给你的。不过你自己抢了去也算是天意。你知道吗,我哥哥去抢包子那天,我在门外。那时候你真是个粉妆玉琢的可爱娃娃。每年我都会去看你,只是后来我躲在黑暗中,所以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