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即使是宇宙,也不乏奇闻轶事。

以下是摘自宇宙辐射背景中必读的无数故事之一:

有一个叫无岁伴的小孩,他有一双神奇的鞋子,只要他穿着那双鞋子,走到哪个行星上,哪个行星就会变得通透发光,不是恒星那种猛烈燃烧才有的光芒,而是如夜明珠一般的柔和美妙。

如果无岁伴穿着这双鞋子跳起踢踏舞,他脚下的行星就会变成夜空中最闪亮的星球,即使邻近的猛烈燃烧的恒星也比不过那温和又广袤的光线。

曾有某个宇宙部门想聘请无岁伴担当灯塔看守员,只要他按指令跳脚控制行星的闪烁,那么远方的航舰就能在太空中轻易识别方向。

“这是非常伟大的工作。”派来与无岁伴沟通的高级人事代表这样说。

但无岁伴拒绝了。因为他上床睡觉时会脱鞋,而且一天睡十多个小时呢。有人想拿走那双鞋去做研究,但那只是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即使其他人合脚,也无法像无岁伴那样让脚下的行星变得透亮。

然后那些人又想研究无岁伴,这让无岁伴感到生气。他在一颗小行星上跳起最后的踢踏舞,然后在跳舞时故意抖掉脚上的那双帆布鞋,那双帆布鞋因为惯性,仍旧踢踏个不停,而那颗行星也成为全宇宙最后一颗透亮的行星。

无岁伴给这颗行星取了个名字:漂亮的句号。

然后小孩光着脚离开,没人再看到会踢踏舞的无岁伴,但漂亮的句号将永恒照耀着它身边黑漆漆的宇宙。

我和瓦达现在就乘坐飞船环绕着一颗透亮的小行星。

“我猜这就是‘漂亮的句号’。”瓦达罕见的离开软卧,趴在自动驾驶程序专门展开的窗舷上。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颗亮亮的小行星,它的外壳是珠贝的色泽,点缀着一小捧蓝宝石般的深湖,长着五颗像蒲公英那样毛绒绒的植物-其中一颗下面挂着秋千,另一颗下面放着藤椅。

一切的色泽在变化中有序出现,在有序中无穷变化。小行星的光芒来自它的内核,透过蓝宝石的深湖可以看到湖底有琥珀一般的光泽。

但这颗行星散发的光芒很有限,没有传说中那样浩渺,但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行星了,虽然光泽有限,但珠贝般的柔光如同宇宙间最纯净的微笑,即使隔着窗舷,我和瓦达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也弯到此生最柔和的弧度。

飞船飞得很慢,自动驾驶程序默不作声地控制着飞船,在环绕半圈后,瓦达和我看到从行星另一面走来的帆布鞋。

那双帆布鞋是走过来与我们相遇的。没有任何类似舞步的姿势。

“我的天!这样再走上半圈,漂亮的句号就真的句号了!”瓦达惊讶得脸都贴在了窗上,他着急地呼喊着自动驾驶程序;“找个地方降落!我们得去问问出了什么问题。”

“你要知道这些年有很多类似的骗局。”自动驾驶程序仍然保持飞船沿原轨道缓慢航行。

“有一些骗子故意用私人订制的小行星来冒充漂亮的句号,然后摆着那么一双鞋子或者走着那么一双鞋子或者跑着那么一双鞋子,但绝对不是会跳舞的一双鞋子,然后吸引好奇的观光客停在他们的小行星上,等你出舱后立马跳出来收取高额停泊费、逛逛费以及双脚沾地所占面积相关费等等。你确定要下去?”

我可不知道宇宙里还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骗局,但瓦达却咬着牙坚持降落:

“如果这真的是‘漂亮的句号’,我们不能眼看着它变成‘句号’。”

飞船在离五棵蒲公英大概就一个飞船的距离停下了。我和瓦达换好自适应生存装备走了出去--确切地说只走了一步远,然后我俩摔了个底朝天。

“这什么材质的地壳?!简直滑出天了!”瓦达低头摸着坚硬且光滑的地面,发出连声赞叹,而我顾不得赏析独特的地理环境,捂着摔疼的屁股在地上翻来翻去。

由于地面太滑,瓦达和我就坐在飞船旁边,等着与那双鞋子相遇。

那双鞋子以平稳的节奏走了过来,停在我和瓦达面前。

“天呢!你怎么停下了!这会加速星球完蛋的!”瓦达急不可耐地吆喝着鞋子赶紧蹦起来。

“随便走两步都行!”

“稍微抬离地面都行!”

“摩擦摩擦。”

那双帆布鞋不为所动,像被502胶牢牢粘在地面。

然后我顺手给松垮的鞋带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检查到另一个蝴蝶结也有点松垮就重新系好。

两个蝴蝶结系好后,那双帆布鞋旋转、跳跃......以流畅的踢踏舞离开了,我的眼前忽然长出一片毛绒绒的蒲公英,后来才知道那些蒲公英就是行星发出的光芒。

原来帆布鞋只能艰难行走时,行星的光芒枯萎到只剩五棵蒲公英,现在这颗漂亮的句号再次以温柔的光辉照耀着此方宇宙。

在我们乘坐飞船离开时,装着秋千的蒲公英上面,有个小孩把脑袋伸出毛绒绒的蒲公英,然后顺着杆爬到秋千上,他光脚站在上面荡秋千,朝趴在窗舷上的我和瓦达笑着。

有了踢踏舞,小行星的周围也长出一片蒲公英--也就是漂亮的句号独一无二的光芒。难怪比太阳温柔,比月亮活泼,那是随着舞步生出的光芒。

“要是全宇宙都知道我发现了漂亮的句号一定会授予我年度突出贡献奖!”瓦达高兴地说,还觉得能以此平步青云。因为他证明了一件已被大多数人遗忘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但瓦达最终放弃向导航网输入漂亮的句号所在位置,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誉和机遇。

“漂亮的句号,是的,不是省略号,也不是感叹号。”他盘腿坐在软卧上又说了什么,然后嚷嚷以后要去哈马拉达星买一双一模一样的帆布鞋。

“你也喜欢灯光秀?”自动驾驶程序来了兴趣。

“你想跳踢踏舞?”我问道。

瓦达摇摇头;“那鞋子防滑,你们没看出来吗?”

虽然在飞离漂亮的句号,但有一段时间,飞船都在蒲公英的原野间,直到最后一朵蒲公英与我们隔着窗舷行完贴面礼后远远而去,这颗小行星已与我们隔着无限扩大的暗黑宇宙。

瓦达告诉我宇宙间有许多小小的行星,就像漂亮的句号那样差不多大。有些荒无人烟,有些则开着几光年内商品最全的杂货铺,这些小行星散落分布,毫无规律,偶尔碰上。

希望漂亮的句号永远在宇宙间绽放蒲公英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