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摊开来的伤口

“承认自己的脆弱和内心何尝不是一种勇敢,至少这种话你不会向谁明说,但你在我面前说了。我将这看作你信任我的第二步,第一步是日记。笨蛋,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值得另一个人来珍视,哪怕他再自认不堪。喜欢你的人,就会看见你。每次看见你在角落里,我会觉得你在蒙尘。”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你真的不会被劝退吗?”

“如果我说会被劝退,你怎么办?会阻拦吗,会挽回吗?以后呢,继续你暗无天日的暗恋吗?还甘心永无止境永无宁日吗?”

“不会阻拦,也许还是会继续喜欢,依然每天见到你,能看到你开心自由就好了,我从来不想束缚你。”

“真的不争取一下吗?”

他坐直了腰,自己擦干净泪痕,摇头说:“不争取了,你的意愿比我的喜欢重要,强求你我做不到。”

“你是宿命论的信奉者吗,你信的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吗?”

“不信,我信守的是你的答案。”他对此依旧坚决,“我从来不相信爱情会轻易发生,但要问我怎么看待一份终将无疾而终的爱情,我还是选择单相思好了。也许还是会情难自禁拨开人海目光追寻你的踪影,也请别给我回应。我会诚挚地祝愿你,不必受我拖累。如果我们没能永远在一起,我宁愿我们从没开始。”

他厌倦再看悲剧收场的爱情,更不想亲身体验这种足以毁灭他心灵的成长,绝对不要。他付出了,他就受伤了。他已经身临其境一次,即便那不是爱情,那当真正的爱情的伤害来临呢?倘若一厢情愿,他会再被毁灭,他已经清醒了,不想再次扑火。

齐清洌静默地看着他,觉得他终于展露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的偏执。换句话说,一旦他们真的在一起,他要他们永远在一起。但她不觉得可怕,因为他还是让步,还是不会强求她。

她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了,那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我害怕让别人对我绝望。但是你对我绝望了。”她回想着从前,目光悠远怅然,“很小我就将我的亲生父亲视作无所不能的人物,高大伟岸,光彩照人,他是不会倒下的。但他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他说不想看我对爸爸绝望的样子,我在他面前一滴眼泪都不敢掉,我很怕他会带着别人对他的绝望走。我是他教导的,我一直知道不能轻易完全依附于任何人,要自立自强,否则就无可避免会对别人绝望。我成了我爸爸那种人,给别人希望,就不能再看见别人对我们绝望了。”

她直视他,说:“你明白吗?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放手的理由。为什么喜欢你?因为是你让我有了一些好奇心,主动想、主动去发现了你。你不需要尽数将你的优点摆在我面前如同炫耀,我想看见时自会看见,所以我看见了你。但我还没有轻易承认我看见了你,我也需要了一个清醒的过程,结果如你所见。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会主动的人,哪怕是你先喜欢我喜欢很久,但你不来,我知道我也喜欢你了,我就去了。动心就是在很平常的时候很平常的发生的事,那时甚至找不到理由。我知道我很优秀,但我不会为我寻常的心动创设伟大的场景和高尚的角色,我不会美化它。既然动心于平淡平凡,跟你我优秀与否无关,你我之间一定要谁比谁好么?一定要谁不如谁么?总而言之就是喜欢了。我再也无法看见你对我绝望了。”

“对不起……”他眼泪落下,她打消了他所有疑虑,让他发觉自己一直太过狭隘,才陷于矛盾纠结。她的真心,他看见了,却不敢看见。

“现在还觉得有什么没说清的吗?”齐清洌笑笑,揉揉他满是泪痕的脸,忽又微微叹气,“别哭了,这次我可真的很无辜,没有得理不饶人,要是被我爸爸知道我又把一个男孩子说哭了,他又要教育我了。”

他破涕为笑:“那我不是应该多哭一会儿么?”

“别了,清明再去见他,他平时要休息的。”她笑笑。

他问:“那关于范冬月,你有想问的么?”

“不需要再问,因为你日记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我看得很仔细,但不是在找你不喜欢她的证明,而是想认认真真地体会你那时的心情,虽然不可免地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他对于那件事还是很容易伤心,因为曾经实在自尊受挫,但还是想问她看完之后的看法:“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愚蠢什么的,或者活该?”

她表情很无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那时才几岁,虽然十几岁,但——不是该批判为愚蠢的年纪啊。我跟你一个年纪的时候在当班长,合理正当地称王称霸,那我是不是很中二?我也很天真啊,还曾经因为路见不平被报复,别问,问就是我帮的那个人也背刺我,那我岂不是更活该啊。”

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要害你?那你后来怎么样了?”

她说:“所以说我真的很天真啊,我帮得了那个人一次,但我改变不了他所处的环境和周边的人。他要继续生活下去,就只能向那些人低头,而拿我开刀。很可悲,我自作主张帮他站起来一次,他就要多向别人下跪无数次来求饶换取平安……还好吧,其实打架这件事我也不是完全不擅长,但我依然十分及时地报警了。并且告诉了我的班主任,我的班主任特别爱护我,跟俨姐差不多,他还亲自去给我出气呢。”

他松了口气:“还好,但你还是会帮别人,哪怕你经历过那种情况。”

“蓝凛,你真的不活该,你应该接受你自己了。”

他不解:“你不问我为什么什么也不做,就任别人嚣张么?”

“那你说为什么。”

“因为没有力气。”他不似说笑的语气,“真的没有,他们在我看来是死的,正如我在他们看来是死气沉沉的。不知道阻止他们有什么意义,找不到意义的事我没有动力去做。人言可畏,也难以阻止。只是幸好,后来有一点强烈的意愿,就是离开那里,离开那些人,去高中看看。我休学过一段时间,也是凭着那一点意愿回学校复学念完初三,准备考试去高中。”他忽垂头,“我很累了,根本没有力气的。”

当他需要鼓励需要安慰,都没有,当他无力,身边也没有援手,他一个人站不起来了。

“我一直明白,所以从来没想指责你无所作为。”她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他的眼睛,让他抬头,“你还不明白你有多厉害,换做别人处在你的环境,不提他有没有举措,但我想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坚定,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是本领啊。无论环境如何,你从不被撼动,受伤却是人之常情。”

齐清洌不觉得让别人喜欢自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也会有人对她不喜欢,闲言碎语,阻止不了,那就只能选择不听不看。

“真的吗……”他茫茫然地看着她,她的眼睛笑意粲然眼神坚定。

“真的,别因为我的光芒就却步啊,要知道我可是拨开云雾来见你的。我们之间没有高下之分,没有相不相配,不存在竞争。从今以后无论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知道你叫蓝凛,是个很优秀的人,有一个互相喜欢的对象。”

“嗯。”他轻轻地抱着她依偎着,“为我拨开云雾来的你幸苦了,谢谢。优秀的我只被你发现,也只属于你。”

“嗯……终于把你哄好了啊。”齐清洌笑笑,“你真不好哄,下次席初再找你乱说话,我一定会去打死他。”

“没有的事……席初没说什么,只是我还有动摇,还在自卑。”蓝凛哭笑不得,她要是真去找席初了,席初肯定要恨死他。

“好了好了,开玩笑了,席初的小命我还没打算收,就让他继续不可一世好了。”她说,“我还要继续看日记,你不要打扰我,今晚我就要全部看完。我是按顺序看的,所以现在很想看到你以前是怎么暗恋我的,毕竟我有的时候光散发魅力了,对自己的魅力的杀伤力却一无所知。”

“……”他才发现她偶尔也有点自恋,“噢,你看吧。”

他出了房门从冰箱里拿了葡萄去洗干净端去给她。

她笑笑说:“待遇真好,可是我渴了,想喝水。”

他点点头,去接了杯温开水回来放到桌上给她。随后去把隔壁房间整理好,才回去房间。

蓝凛打开听歌软件,戴上一边蓝牙耳机,另一只耳机给她戴上,听的是那首《彗星》。

齐清洌侧过头看他。他一愣说:“不想听吗?”

她说:“循环可以吗?”

他笑笑设置了单曲循环,过了会儿问:“今晚不回家了吗?”

她目光还停留在日记本上:“借宿一宿。”

“嗯。好看么?”

她侧头看了他一下说:“日记吗,文采斐然。不愧是经常被俨姐夸作文写得好的人,不提技巧全是感情。我以前还以为俨姐是想着法子夸你表扬你,原来不是啊。”

“你也不差……”

“蓝凛,所以说你以前就是被当成冤种了啊?”

“……止损了。”他难为情却无法反驳,“随你说好了,说我冤种还是什么都无所谓,就是别说我是舔狗就好……”

真心以待却被作践,确实冤,为别人慷慨大方散财他也不放心上,但是很讨厌舔狗这个形容。

“好的好的。”她笑笑,“我不会伤你自尊心的啦,大冤种。”

他表情倔强,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对视,坚决地说:“我必须,再次向你强调,我从来就没有对那个人动心过。只是体验到有人主动迎上来的亲近以为是友情,心里有过感激有过自卑,但没有爱情上的喜欢。我自尊受挫是因为被人蓄意接近,布局玩弄欺骗,而非心知肚明也为其摒弃原则放弃自我。那个人想引导我喜欢她,污蔑我喜欢她而纠缠她,不过让我有苦难言。可我还是不喜欢她,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我自己能够分辨,不会被谁三言两语蛊惑。不去辩解是因为那些人从来不站在我这边,既然讲不清的,就由别人误解好了。我一直觉得爱情不会轻易发生,而我无从辩解。那些细节只有我自己知道,足以从中判断并坚持我的心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与我没有关系了。

但是我在日记里确实也把太多我跟她之间的日常小事写得详细,怕你觉得我是爱而不得的嘴硬,怕你觉得我是她的舔狗……但……”他表情纠结而不可思议,“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真的没有到我想谈恋爱的年龄,我是不屑的。比起谈恋爱,我更希望是交朋友。我以为友情相对纯粹,但我太狭隘了。对我而言,可以成为朋友的那个人是不是范冬月无所谓,是男是女无所谓,我只是没想到那刚好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齐清洌怔愣,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啊,但她其实不希望他惧怕欺骗惧怕这件事而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和阴影。

“我不会误解你,”她郑重其事地说,“首先我信任你,你说不是我就会信;其次,我理解你的意思,不会无端揣测为你施加别的想法;最后,范冬月那个人,我知道,也了解一些。虽然是因为燕秋宫而了解的,不过的确恋爱见人心,我听燕秋宫说也能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哪怕燕秋宫不说女生坏话。以及,我和燕秋宫就是朋友关系,我一样没有对他有过别的心思,这点和你对范冬月一样。还是那句话,你没有情敌。”

齐清洌很清楚记得,燕秋宫是告诉她说他失恋了,他那时候表情是很难过的。燕秋宫说他感觉被人脚踏两条船了,但他没有多说。燕秋宫是不喜欢说贬低女生的话的,所以他欲言又止,但是提到范冬月时,掩盖不住脸上的嫌恶。齐清洌大概知道了,范冬月未必是什么好人。至少燕秋宫的为人她了解,就算去别的学校找了一个女生谈恋爱那也只找了一个,没有和谁搞暧昧,他不成熟但至少不滥情。燕秋宫是喜欢她没错,但他就是知道她不喜欢他,他才和别人谈恋爱,或许也想看看别人的好,他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