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开始南下,赶车的还是那个异族的年轻人。
马车走出了洛阳城,马车的后头那骑在白马马背上的男人,静静望着远去的马车。
百余名黑甲神卫静静立在男人的身后,他们扶着腰际上的横刀,那刀却始终不敢出鞘。
马车逐渐远走,消失在了官道的远方。
可白马脊背之上的洛阳王周当兴,却不愿意就此离开,他昂首看向了远处的天穹,他笑笑道:“本王等你回来。”
马车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女人。
往后的洛阳王府内,没有了那个洛阳王妃。
但周当兴还是洛阳王,他的身前还有洛阳王府,还有洛阳城,还有河南府的百姓。
他拨转了马头,白马昂首,向着洛阳城内阔步而去。
马车走出很远之后,速度逐渐缓和下来,赶车的车夫目光望向官道远处的山林之内,山林之上有鸟雀在盘旋其上,不肯驻足。
山林之中好像有人在走出,那人惊动了林中的鸟雀,也惊动了马车上的人。
皇甫云天单手扬起,轻轻扣在了车门的一侧。
车帘被拉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双明眸也看向了远方的山林。
赶车的异族年轻人问道:“云烟大人哦,要不要停下来不往前走喽?”
车厢内的女子没有说话,因为车帘已经被彻底掀开,竹伞也被撑开,那身着白色长裙的白书双,她走出了车厢。
白书双立在了车沿上方,她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方向,只是淡淡说道:“是他,不用停。”
白书双明明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姓,皇甫云天却是明白了白书双所指。
马车还在快速前行,道路两侧的风吹起,赶走了山林之外的酷热。
或许是不久前才下过了一场大雨,官道之上看不出来什么,官道两侧的山林却还能记得。那山林之中的风吹落而下,就夹带着这山林之中的湿气。
白书双的眼眸越眯越紧,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等到马车逐渐临近到了那方的山林之外,就看到了蹲在官道旁的那个道门弟子。
谢风流没什么讲究,就很是随意地低头蹲在官道一侧,手中握着一根枯木,不停地写写画画。
当听到了车轱辘的滚动声临近,还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谢风流就知道自己等的那个人就要到来了。
马车距离此处越来越近,谢风流也就看清楚了马车上的身影。
他丢掉了手中的枯木,拍拍手起身,对着那马车缓缓行礼。
马车突然停下了,皇甫云天率先跃下了车沿,也极为恭敬地将那位云烟大人迎了下来。
白书双双手握着手中竹伞,她没有让皇甫云天跟随她一同前往那人的身前。
白书双距离谢风流已经不足数步,她便停在了那个地方。
日头斜视而下,将半面的竹伞阴影,盖在了谢风流脚下的地面上方。谢风流收起礼数,抬手从鼻尖上划过,对着这位佳人露出了一副笑颜。
好似没有任何准备,也好似问的很突兀,谢风流就直接问道:“还有救吗?”
他问得自然是还留在车厢内的人,还在车厢内的是一个女子,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
白书双听懂了谢风流所指,她转头也看向了车厢的方向。
但白书双的心中没有答案,她摇摇头,仔细斟酌一阵,才对着他说道:“有没有救,得去岭南道那边看看才知道,应当是有救的吧,我那位命苦的姐姐,不就救回来了?”
谢风流没有看向车厢,他在盯着白书双的脸。
他听到了白书双的一字一句,心中不由想到了那个女人。
白书双被这般的火热眼眸盯着,心里难免会有些难受,白书双羞红了脸,不敢再转头了。
那个道门弟子,却好似有些急切,完全没有顾及白书双面容上为何会生出娇羞。他还刻意往前了两步,对着白书双问道:“那要在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啊?”
“是见到她,还是我们?”白书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她好似在调侃这个并不木讷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却当真就很木讷。
谢风流摸着下巴,很正式地回道:“若是能独自见到她,自然是极好的。”
“多半是不能见到了。”白书双轻轻挑起眉头说道。
她面容上的娇羞散去,敢抬头看向谢风流,也能如同往日见到那般,很自然地回答他的话。白书双对谢风流有些好感,但不是男女之情,就是单纯的欣赏。
白书双害怕谢风流误解,又解释道:“三重鸾已经没有了,谢盟主肯定见不到了我们,也见不到了那个她。”
“就算是往后见到了,也不是当初你心中的那个样子了。”
道门弟子点点头,但开口却并不是完全赞同白书双的说法,他说道:“心中还是那个样子就足够了。”
“若是能够再见到,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性子。”
“你心中的她很好吧?”白书双询问道。
谢风流想了想,却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他记得那个黑衣女子,也记得他们的每一次相遇,她很好,她总是会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叫做材青衣的女人说过,她会永远护在他的身前。
材青衣说,她已经失去过了一次檀郎,不想要再失去一次。
谢风流找到了答案:“也不算太好,但我欠了她一条命,就算是没有别的感情,这一条命也总得归还。”
“呵,但她确实是我见过对我最好的女人了。”
“云烟大人,……”
“谢盟主还是称呼我阿白吧,姐姐就是这般称呼我的。”白书双打断了谢风流的话,很认真地提醒道。
“那就是阿白姑娘。”谢风流的手掌握着袖口,他的双手在身前交叉,轻声说道:“如果说你是她,会不会再来见我一次?”
“会啊。”白书双的眼珠子眨动数下,又因为笑意顿生,微微低垂而下。
若白书双就是材青衣,他会回来看看他,或者说在背后看着他。
“说不定姐姐也在看着你,她早就在看着你了。”
“可我见不到他啊。”谢风流向着四周环顾一周,还是什么都不能发现。
若是材青衣真的在看着他,那为何他感觉不到她在哪儿呐?
白书双摇摇头,笑而不语。
谢风流也感觉自己刚才做的好像不太妥当,他对白书双抱之歉意一笑,然后转头看向了远方。他深呼吸一口,继续问道:“阿白姑娘能见到青衣姑娘的吧?”
“能。”白书双回应道。
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谢风流就要脱口而出,话到了嘴边,自己都把自己给逗乐了。
他思考了一阵子,才敢开口言道:“那就请阿白姑娘替我告知青衣姑娘,就说明年的上元节,我想要见见她。”
“是面对面地坐着相见,而不是她能看到我,我却见不到她。”
“我很想跟她再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
撑着竹伞的女人没有拒绝,不过是帮谢风流转告一句话罢了:“我会替你转告给姐姐,至于姐姐最终会如何决断,我可不能给你做任何保证。”
“要是她实在不肯去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先谢过阿白姑娘了。”谢风流话至此处,已经转身,对着白书双再次行礼。
两个人之后都没有说话,谢风流要说的话,刚才便说完了。
白书双原本就是好奇谢风流为何会在此处将他们拦下,才会走下马车,听谢风流说出口这些话。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不必再言。
白书双又踏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官道前行,前行之中,车厢内的女子心情好似不错。女子总是会拉开车窗前头的帘子,想要探出脑袋,跟那早就被抛在了马车之外的男人再说说话。
至于要说什么,那就只有车厢内的女人知道了。
赶车的皇甫云天没有感觉到多少意外,那掀开车窗的女子,又不是他心中记挂的那个云烟大人。
望着马车远去之后,道门弟子谢风流,就转身开始向着远方离去。
他也走在官道上,他是向着马车离去相反的方向去的,那是要去往洛阳王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