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天下，有东西之分，是为东都洛阳城，西都长安城。
天子陛下坐在长安城内，世人眼前便没了西都，称之为帝都长安城。
长安城如何繁盛，跟东都洛阳城，都早就没了关系。若不是还有连接南北的一条大运河，说不定啊，东都洛阳城现在都不会被旁人提及。
外人如何如何，都跟洛阳城内的人没有关系。
反正那些身在洛阳城内的人，都在心中挂着一丝自傲呐。
女帝在位之时，营造出来了一个堪比长安城的大都，就是他们脚下的东都洛阳城，这都近百年之距了，东都洛阳城还是那么繁盛。
起码河南府这个名头，不曾被人摘掉。
那不是天子陛下不敢，是天下人不允许，不管如何，这都是我大唐的一个繁盛的标志。
也就是从女帝时期开始，大唐彻底进入到了一个天下人都知晓的大帝国。
女帝在位时，虽然手段血腥，但是这普天下人，哪个还不得来到咱们洛阳城内进贡，诸多异国，也是在那个时候，臣服在了我大唐的光辉之下。
女帝离去之后，新帝即位，复之大唐正统，却逢长平公主之乱，帝王被迫西迁，进入到了长安城之内。
此后洛阳王府依旧独自统辖河南府地界，天子陛下都不能干预。
这眨眼间，就是近百年之后了。
今日的洛阳城内，突然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他们没有在洛阳城内，与那些趾高气昂的洛阳城百姓评头论足，而是走过了洛水与天津桥，到了洛阳城的另一端。
洛阳城的另一端，是洛阳王府所在，也有城中数不清的商贾与官家中人。
腰挂三根长毫，身后背着画袋的老先生，带着自家婢女，也没有拜访洛阳王府。
他们走进了落水河畔的竹林之中，竹林深处，有一座名为观剑楼的竹楼。
竹楼内，有另外一位老先生，大概是知晓了今日会有客人至此，所以早早便备好了茶水等候。
不久之后，观剑楼中迎来了那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登上了观剑楼的最高处，与那位大唐早些年间，名气最旺的老先生，分别坐在了这观剑楼内的一张方桌前后。
看到桌面上身前的茶水，钱梦梁双手就捧住了茶碗，与对面那位同一时期的巨擘说道：“裴神将，你这都多少年不问世事了？原本以为你一辈子都要缩在这楼里，却前段时间听说，你到大江那边溜达了一圈？”
“你说你去就去吧，怎么也得去看看我这个老伙计不是？”
对面的裴建山抬头抵在方桌上，睁开了眼眸，将手中的茶壶掂了掂，笑着问道：“去看你？”
“想想还是算了，你连自己都顾不了，何必去给你填麻烦呐。”
大概是这笑的时候，露出了自己没剩下几颗牙齿的牙口，让对面的钱梦梁看得都跟着露出了一脸讥笑。
“你笑什么？”裴建山收敛了笑意，瞪了对面的老家伙一眼。
钱梦梁轻哼一声，抬手掩在了嘴唇前方，又嘟囔道：“不敢笑不敢笑，万一把你惹急了，老伙计可不是你裴神将的对手。”
“听说裴神将近些年来，钻研出来了一种新的剑道，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讲究？”
对面的老神将裴建山，原本不喜的模样更盛几分。
他摇摇头，不愿去回答钱梦梁的这种很是不好回答的问题。
他问道：“难道你这般前来，就是想要探听探听老夫的底细？”
“裴神将，你这说得哪里的话？老伙计来是要与裴神将交流交流，毕竟咱们那一辈人啊，如今就剩下了你跟我了，老伙计要是不来看看你，万一哪天你死了，断气了，这可就没机会再见面了。”钱梦梁赶紧摇摇头解释道。
“当然了，也可能是我先给走了，你到时候可别为了老伙计我悄悄抹眼泪哦。”
“呵。”裴建山冷笑一声，咽下一口苦茶，如同往日那般，极为不雅地呲牙猛吸一口气。
这下子可就将自己的那最不好看的牙齿，给露在了对面的两人眼前。
钱梦梁老先生倒还好，毕竟自己也到了这般年纪，说不定等过个一两年，自己的满口牙齿也会掉光。到时候瞧见旁人也这般嘲笑自己，那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再加上之前已经看过了一次，在看去也没了早先的那种独特惊艳。
但站在钱梦梁身后的婢女薛梦凡，却不会有任何收敛，这就抬手捂嘴给笑出了声。
钱梦梁赶紧扬手，抓了抓身后那婢女的裙摆，示意她要有一些该有的礼数。
到了人家家里来做客，这要是惹怒了裴建山，他们可不一定还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不打紧，不打紧。”裴建山抬头看向了钱梦梁身后的薛梦凡说道。
又用双手交叉，搭在了身前的桌面上，对着对面的婢女薛梦凡问道：“这就是张朝士留给你的那个丫头？”
“正解。”钱梦梁见到裴建山果然没生气，心中也就放心下来一些。
“别看这妮子长得一般般，可将来的成就啊，未必就会比你收养的那女娃娃低了。”
“嗯？”裴建山嗓子里发出一声疑问，瞪大了眼眸，想要瞧清楚薛梦凡内里的情况，却发现这妮子还尚且是个雏鸟，顶多算是刚刚迈过了门槛。
便是知道这肯定是钱梦梁这吹嘘的毛病，又给犯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还能比他调教出来的女子厉害？
但这也不好直接戳破，只能接过了钱梦梁的话茬说：“嗯，是不错，毕竟是有过两个老伙计亲自教授，要是连老夫一个人都比不过，那你们的这一辈子可就都白活了一场。”
“但要说起未来江湖的种种，这丫头或许还差了点儿。”
钱梦梁也唏嘘一声，又回头看了自家的婢女一眼，好在与那个年轻的道门弟子不是敌人。
这就心中有了底气，又言道：“嗯，老伙计家这丫头，能站在老伙计我的这般高度就够了。”
“至于那未来百年江湖之中的诸多变数，就由着他们年轻一辈来好了。”
“哼哼。”裴建山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当茶碗撞在了桌面上，裴建山已经望向了阁楼之外的竹林。
那竹林之中，有一只白鹤腾飞而起，落在了竹林的最高处。裴建山抬手指向了那只白鹤道：“你说，除了一个谢风流，这未来的江湖中啊，还能有谁？”
那钱梦梁随着裴建山的手指望向了观剑楼之外的竹林，也看到了那只白鹤展翅。
他的眼珠子转动一圈，抬手开始盘算起来：“我江南丢了剑的那位游侠如何？”
说完之后，自己都摇了摇头：“不妥，他丢了剑，这辈子都不能捡起来了，就算是有了白长卿那般造化，也不过是站在了天字号大境界之外，始终而不得入内。”
他又抬起一根手指道：“王官子身前的那个小和尚如何？”
他好像想了半天，没能想出来那小和尚又有什么缺憾。
倒是裴建山提醒了他一句：“也不行，王官子的格局小了一些，他的心思也不在江湖中，百年乱世或许可堪，若是盛世，佛光寺的千年，就是到了他这一辈子，是最后一位了。”
“哦。”钱梦梁陡然醒悟过来，抬手在桌面上沉沉点下道：“那乾景天的另外一名女弟子如何？”
“他可是得了王官子的金身，我上次见到，都有了王官子的五分模样。”
“就是脾气不太好，要是心智能沉稳一些，或许能立在谢风流之下一两位。可能还在年幼吧，等个几年再瞧瞧。”
裴建山听到了钱梦梁刚才提到了那乾景天的女弟子，就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个乾景天，是有多大的福气呐？一个谢风流也倒罢了，收个女弟子，还能得到王官子的金身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