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长安城进入到了夜的宁寂之下,皇城内却依旧灯火辉煌。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内,昂长的御道两侧,站满了神策军将士。这些神策军将士,都是最近才进入到了神策军当中的新人。
他们皆是被尚书令李朗所举荐,才得以进入到了皇城当中,换来了一份勉强算得上轻松的差事。
若只是在皇城之外的府衙,或是军镇当中,现在这个时候,保不齐还得经受那些军中校尉的摧残。
从朱雀门之前,一直蔓延到了御道的深处,皆是他们这些神策军将士的身影。
往常的这个时间,朱雀门应当早就紧锁,可眼下,却还是敞开着。
朱雀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朱雀门之内的诸多神策军将士,也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出现在了朱雀门之外的,是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用金黄色的御顶覆盖,这是寻常的皇室宗亲,或是站得更高一些的天子陛下才应当有的待遇。
马车驶入到了皇城之内,走在了御道的正中,又转瞬间停在了三千神策军将士的身躯前方。
可当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走出了马车车厢内的人,却不是大家眼中常见到的那位天子陛下,也不是如今皇城当中的小公主。
那是大唐的尚书令李朗,李朗有国姓,也出身自河东道,但不是皇室宗亲。
负责赶车的人,也在此时昂起了脑袋来。
一道火苗正好照耀在了车夫的面容上,那竟然是大燕的天策上将拓跋硕,也是如今大唐的安北都护府大都护。
只是这位大都护不应当守在河北道境内的安北都护府内吗?何时又从那大唐北疆悄悄遛回到帝都长安城内来了?
众多神策军将士,瞧见了马车车沿上站着的两道人影,都纷纷跪倒在地。
他们没有大呼大叫,眼下的局势使然,让他们不能大呼大叫。
这里可是皇城之内,就算是如今皇城内依旧有照亮了御道两侧的灯火,也有太极殿内的璀璨光泽闪烁,可一旦在此时暴露踪迹,说不定都能影响到今日的大局。
眼下可没有谁能有十足的把握去说,今日的这事情就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收场。
这可是当诛九族的谋逆之罪,他们心中有担忧,也有怯懦,可他们还是选择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内来。
因为他们都是河西武卒,都是大燕天子耶律明捷的亲近将士。
如今大唐夺走了本应当属于他们大燕王朝的风光,他们便要重新从大唐的手中夺回来。
不过是要换过了一朝天子,换过一朝臣。
但他们的天策上将拓跋硕还在,他们的心就不会成为一盘散沙。
拓跋硕说,要让李朗做天子,但天下还是大燕王朝的天下,这就已经足够了。
李朗跃下了车沿,拓跋硕也从车厢当中取出了一根长戟,他们没有对这些身前的将士,说一些苦口婆心的废话。
现在说出口那些,还不如早一些与大家一同冲入到皇城之内,让那位天子陛下快快做出决断来得实在。
马车被遗弃在了御道之上,李朗立在了御道之前。
两侧的神策军将士,在拓跋硕的手中长戟扬起之后,往前数步,已经能与李朗齐头并进。
李朗抬起了手掌,制止了身后河西武卒将士们的前行。
他的单手下落,轻轻扶在了腰际上的横刀刀柄上方。
他心中想着,等下冲入到了皇城之后,怎么都得换来那位天子陛下的君临剑佩戴在身侧才是。
一柄简单的大唐横刀,怎么能配得上他如今的身份?
沿着御道两侧的灯火,一直到了尽头,能瞧见承天门,承天门是紧闭的,承天门外没有任何身影出没。
但承天门内,有殿前百阶,也有太极殿立在承天门之后。
负责传唤的老宦官,登上了殿前百阶,快步行入到了太极殿内。
太极殿上,有天子陛下高坐在金銮正中。
整个大殿之内,最为耀眼的光泽,就落在了那位端坐龙椅的天子陛下身躯之上。
走进到了太极殿内的老宦官,越是走向了太极殿内的深处,身躯越是显得歪歪扭扭。他的双腿都在打晃,哪里还能如同往日那般很是镇定的立在天子陛下身前。
老宦官最后跪倒在地,喘息了许久,才扯着嗓子嚷嚷道:“叩见大家,那李朗,奴婢给大家请来了,只是,那李朗不是一个人来的。”
端坐在金銮之上的天子陛下,双手很随意地摆放在了龙椅两侧的把手之上。
他听到了老宦官话语当中的焦急,也清楚眼下的局势究竟如何。
他想要让老宦官去请来李朗,好与他的那位亲信,来做一个了断。
可如今那一场了断当然还要做,只是得被迫换一种形势了。
天子陛下除了最初老宦官说出口那些话之后,面容上出现了一点点不易被人察觉的不满之后,紧接着便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他抬手,指向了殿下的老宦官,洪亮的声音,在太极殿内响彻:“李朗带了谁来?”
老宦官原本跪倒在地的身躯之上,开始忍不住颤抖。
但天子陛下问话,不得不答。
老宦官做出了一个抹眼泪的模样,对天子陛下说道:“大家,李朗带来了拓跋硕大都护,还有三千神策军将士。”
“那些都是生面孔,想来是李朗早就有了谋逆之心。”
“大家,咱们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啊?”
“若是没有个决断,等李朗一众冲入到了这太极殿内来,奴婢可护不住殿上的大家啊。”
“嗯。”天子陛下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他对着那悄悄扬起了脑袋的老宦官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待在这太极殿内了。
一个老宦官,能在这种时候,顶的上什么用处?
而且这还是曾经服饰过了耶律明捷的老宦官,谁知道这么一个老家伙,心中是不是连自己都给盘算了?
天子陛下等到老宦官退出大殿之后,当即扬手轻咳道:“诸位可都在?”
四名神策军统领,从太极殿深处的廊柱之后露出了身影。
这四人皆是身披金甲的神策军统领,他们也是天子陛下这些时日,悄悄培养用来应付今日之举的大唐江湖中人。
等到四位神策军统领跪倒在了天子陛下身前,天子陛下的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些。
他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对着殿下的四名神策军统领问道:“今日诸位可有信心,拿下那拓跋硕?”
四名神策军统领,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对高坐太极殿高处金銮之上的天子陛下齐声道:“陛下放心,吾等自当拼掉性命,也要拿下那拓跋硕。”
“好。”天子陛下应道。
他紧接着便已经起身,走下了金銮。
他在走下金銮之后,还不忘记将那一柄君临剑,佩戴在了腰际之上。
天子陛下开始往前行来,在途径四位神策军统领之时,还为这几位将领打了个手势。
四人赶紧起身,紧紧跟随在了天子陛下身后。
一行五人齐齐走出了太极殿外,脚下是高达近百尺的殿前百阶。
百尺之下,随着太极殿内的光泽,照亮了天子陛下的身影,让他裸露在了这殿前百阶之上,便是如同天火降世,一朵朵火苗升起,逐渐蔓延了整个殿前百阶之下。
火光照耀清楚了那些人的面容,这些人都是神策军将士,是大唐的神策奖将士。
这些神策军将士的肩头之上,都裹着金黄色的绸缎,因为他们是天子陛下的私军,要守卫帝都长安城内皇城的安危。
他们在,皇城就在,天子陛下就在。
天子陛下望着殿前百阶之下,那一个个的神策军将士,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一丝豪迈之气。
这些人啊,可是会为了他拼命的人。
他笑笑,自言自语道:“李朗啊,你不愧被朕看作心腹,这不关事做人还是行事,都与朕无甚差别。”
“那咱们今日君臣之间,就瞧瞧谁的算计更多一些,谁的手下将士更骁勇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