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长兴坊内的那些人

东海崖畔外的晴朗天穹,本应是万里无云,但奇怪的是,有一道霹雳斩断了晴空。

那有一人粗细的白色雷芒,从当空落下,劈落在了东海崖畔之上。

整个东海崖畔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动静,或许还有,只是外人再也不曾听入耳中。

行走在了岱宗万千山峦当中的札洛河,停下了前冲的脚步,他双膝跪倒在地,目光呆滞地看向了远处的东海崖畔。

沧海之中,有水幕掀动,接连天穹之顶,为人世间那一人而泣。

不久之后,又有一条天龙腾飞而起,只是这一条天龙啊,少了一些原本应当在身躯之上的戾气,而多了几许一条天龙本不应当存在的阴柔。

她也并非是真的龙,与那原本翻腾出了沧海的身影,大有不同。

她并没有在东海崖畔之上,做出过久的停留,就转头,向着身后的岱宗万千群山之中扑落而下。

世间在这一刻,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札洛河的眼眸之内,满是不可遏制的眼泪流淌而出,他很确定,自己不管奔跑得有多快,他的师父尹无敌,都已经死了。

那是立在了大唐江湖最高处,数十载之久的昆仑虚尹无敌死了。

札洛河这些年来,第一次陪着师父尹无敌走下昆仑虚,却没有想到,也是那最后一次。

可能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应该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尹无敌将他带在身边,并不单单只是想要带着他在这世间走走,也是想要带一个能在死后,为他收尸的人啊。

一个劈柴的老樵夫,出现在了札洛河的身后,他看着那道背影,露出了些许惋惜神色。

大概是明白了那位老友,离去之前的请求,他还是往前几步,立在了札洛河的身前。

他摘下了身后悬挂的斧头,丢在了札洛河的双膝之下。

老樵夫没有继续回头,他仍旧在不断往前行去。

但他出口的话,让札洛河的身躯跟着颤栗。

老樵夫说:“想要报仇啊,捡起斧头,跟着老夫,老夫不是天下第一,但好歹教出来了半个天下第一。”

札洛河看着脚下的斧头,在心中细细思量老樵夫的话。

最后,他选择了握住斧头,从地面上缓缓起身,跟随老樵夫的身影而去。

东海崖畔归于了沉寂,帝都长安城内,也送走了这个寒冬当中的最后一场漫天大雪。

一位年轻儒生,走出了自家府邸,踩着脚下的松软雪花,向着长兴坊的更深处走去。

随着他的前行,脚下的雪花之中,不断响起了怪异的“咯吱”声响。

儒生走得不算太快,但也只不过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在府邸之外的街巷当中,留下了一道道深深足迹。

没有人陪伴在儒生的身侧,因为他是一个孤僻的人,大概是在新天子陛下回到帝都长安城内,宣告正统之后,他就很少说话了。

不管是在八百群臣屹立的太极殿内,还是在寻常与人的相处之中。

他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却还不曾婚配。

不是因为花不起那个银钱,而是还没有遇到一个,如同老师口中说得那般,让他愿意一时心动,也一世心动的姑娘。

儒生的身份也很高贵,他是这大唐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相袁从正。

在他这般年纪,能登上宰相之位的人,并不多见,若是放在旁人的身上,可能免不了会生出一种孤傲之情。

他当然也有了,就在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跟铜镜当中的自己,说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会被世人赞颂。

袁从正立在了上上个宰相府邸之外,如今是丽景门黑颜三公子的府邸门前。

守在府邸门前的仆从,在瞧清楚了来人的面容之后,不等袁从正走近,就已经快步向着府邸深处狂奔而去。

等到袁从正立在了这座熟悉的府邸门前,也如同很久之前一样,将身躯上的衣衫整理整齐之后,府邸当中的主人已经迎了出来。

三公子立在了这座府邸的门前,对着门外站着的袁从正笑笑,让了半个身位,很恭敬地说道:“宰相大人,您可来了。”

袁从正点点头,并没有因为这与心中所想不一致而生出怪异情绪。

他知道,在他的老师死后,这府邸总有一天会换一个主人,换一种待客的方式。

他被迎入到了府邸之内,府邸当中,早有诸多身影,等候着他的到来。

那些人在瞧见了袁从正出现之后,一个个都是极为恭敬地躬身行礼。

袁从正一一还礼,最后与三公子一同坐在了府邸大殿的最深处。

袁从正很少说话,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来只说自己认为很有用的那些话,他这就给坐在大殿之内,还尚且未作出十足准备的一众人影说道:“他们准备动手了,会在十日之后。”

大殿内的诸人,互相对望几眼,确定这个算得上年轻的宰相大人,并没有将口中的话语,带上丝毫遮掩。

可他们被这么一句打断了思绪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过袁从正口中的话语。

唯有坐在了袁从正身侧的三公子,醒悟过来的最是快速。

袁从正喜欢如何说话,就如何去说好了,顺着他的话去说,总能很快就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三公子眉头皱起,手指在身侧的桌案上轻轻敲击。

他歪着脑袋,对袁从正问道:“那按照宰相大人的意思,咱们应当如何去应对?”

坐在大殿两侧的其他身影,也纷纷点头,一双双目光再次带着期待,落在了袁从正的身躯上。

这位宰相大人,双手捏起了衣衫,给了一个很含蓄的回复:“静观其变。”

殿内众人不懂其中深意,却不敢开口追问。

坐在袁从正身躯另一侧的三公子才不会理会这些,他再度问道:“他们会如何动手?”

他不是那坐在殿内的其他人,自然是要问一些自己最想要搞明白的问题了。

“李朗和拓跋硕会联手,若是我所猜不错的话,李朗会成为新天子,拓跋硕依旧做天策上将。”袁从正的双指摩挲,给出了答案。

他又说道:“如今已经有三千河西武卒,成功进入到了皇城之内,到时候这些人将会成为李朗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我们也把人安排进皇城之内如何?”总算是有人开口问道。

但袁从正摇了摇头:“我们无法插手神策军政事,如今整个大唐境内,除了天子陛下,唯有李朗才有这个权利。”

“那可是有破解之法?”三公子追问道。

袁从正仍旧摇头,让场中的诸多身影,都在瞬间散去了精气神。

可紧随其后,袁从正就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没有破解之法,但是咱们可以提前布局,早做一些准备。”

其他人又再度将目光看了过来,想要从袁从正的笑意之中,看出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可袁从正并没有直接说出口,他从袖口当中抽出了十多个锦囊,那些锦囊被他一一摆在了身侧的桌案之上。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每人一个,走出府邸之后打开,就是你们想要的一些东西。”

不管是不是袁从正故作神秘,这些坐在殿内的人,都在三公子的眼示意下起身,来到了桌案前方。

那些锦囊之上,并没有标注谁该取走哪一个锦囊。

但每一个人拿起手中的锦囊之后,袁从正脸上的笑容,都会更深一些。

这个奇奇怪怪的宰相,做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在众人的眼中,却反倒稀松平常起来,其实早在十数载之前,那位名为李楚河的宰相大人,也干过很多次类似的荒唐勾当。

可这般荒唐,却成就出了一个泱泱大唐盛世。

李楚河擅长心算,能算出来一个人的过往与往后一段时间内会何去何从。

作为他最得意的门生,很显然也很擅长这种伎俩。

又或许,只是感觉好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