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众人散去之后,天子陛下就带着老宦官,向着华清池快步行去。
今日的天子陛下,与往常神色略有不同。
身侧的老宦官不明其中缘由,而且看天子陛下这般神色,他万一要是说错了话,怕不是得跟着脑袋搬家呀。
而且最为主要的是,天子陛下离开太极殿之后,就直奔华清池而来,显然心中装着很要紧的事情呐。
天子陛下一路行来,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直到临近华清池之外,天子陛下才抬手,对着身侧的宦官轻轻摇晃,示意他等候在此处,无需继续跟随。
老宦官最是善于察言观色,急忙退后到了一旁,就杵在了华清池之外,当起了瞎子聋子。
天子陛下向着华清池深处走去,来往的宫女太监都在天子陛下的号令之下,退出到了华清池之外。
直到整个华清池的硕大宫殿之内,唯独剩下了天子陛下与他们的贵妃娘娘颜初谣。
宽敞的阁楼底层,没有颜初谣的身影。
天子陛下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抬脚向着阁楼的高处走去。
阁楼之上,百步长的殿内,依旧没有颜初谣,但天子陛下看到了颜初谣的背影。
颜初谣立在了敞开的楼阁外层,从那敞开的阁楼望过去,便能将整个华清池收入到了眼帘当中。
天子陛下双手负后,快步往前,他很快就立在了颜初谣的身后数步之外。
他说话向来很直接,因为曾经他是太子殿下,如今他是天子陛下,他站在整个天下都让人仰望的地方,自然不需要太多的阿谀奉承。
天子陛下润润嗓子,轻咳一声,企图引起颜初谣的注意。
但颜初谣仅仅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对于刚才的事情未做解释,也未曾对身后的天子陛下行过礼数。
颜初谣不是合格的贵妃,起码在天子陛下看来,颜初谣不如他的母后。
所以他原本并不美妙的心情,变得更为糟糕。
或许如今颜初谣不给天子陛下面子,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之前在太极殿内,当着众多大臣的面,颜初谣依旧没有给天子陛下留下丝毫的情面。
这才是让天子陛下真正愤怒的原因,也是让他现如今眼眸当中升腾起怒火的原因。
天子陛下抬手指向了颜初谣的身躯,他咬咬牙,对着颜初谣问道:“不知道爱妃,身体那儿不适?”
那望向了华清池的颜初谣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这次连回头看天子陛下一眼都懒得去做。
天子陛下喘息几声,原本还缓和的语气,当即变成了怒斥:“朕看你就是不想给朕留一个情面,朕待你如何?你又待朕如何?”
“爱妃啊,你要是在朕的身边待着痛苦,不如就不要待在朕的身边好了。”
颜初谣陡然转身,眼神当中有彻骨的冷。
就如同外面华清池当中的冰层一般,让人除了身躯一颤,再也体会不到了多余情绪。
可她依旧没有说话,却又偏偏好似再问那立在她身前的天子陛下:“你说的一切可都是真的?”
天子陛下的拳头已经握紧,他的心中更加愤怒。
他对着颜初谣问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朕如此去说,你才能离去,才能去找你的谢风流对吧?朕告诉你,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朕问你一次,下次若是朕要求你为朕弹奏,你可愿意?”
颜初谣的眼眸轻轻眨动,露出了一抹冷笑。
她摇摇头,仍旧没有与身前的天子陛下多言。
天子陛下深呼吸一口,转身一脚踹在了身后的书案之上,书案被踹倒在地,桌案上的物什,也散落而开。
他似乎感觉依旧不够,随后张开了双臂,将龙袍的袖口轻抖,露出了两条手臂。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砚台,向着阁楼的对面狠狠摔去。
还在大声责问:“你为何不愿意,朕是在命令你,你为何不应下?”
颜初谣不愿意看到身后的画面,便带着一脸冷漠转头,没有与阁楼内的人影多看一眼。
但她开口回答了天子陛下心中的疑惑,颜初谣说道:“陛下,妾是大唐的贵妃娘娘,又不是坐在青楼当中的女人,若陛下要让妾供天下男人享乐,不如放妾回到青楼之内,再做回那清倌人。”
“若是陛下不愿意,那妾开口拒绝,陛下又何必发怒?”
“呵。”天子陛下听到身后的话语,又是一声冷笑传来。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是不是真的想回去做风尘女子?也对,赚到了贵妃娘娘的名头,应当很值钱吧!”
颜初谣好似在做深呼吸的模样,并没有继续去回答天子陛下的话语。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默然,让天子陛下觉得,她好像承认了天子陛下心中的想法。
楼阁内传来两声嘲笑,天子陛下的语气带着怨毒:“好你个颜初谣啊,妓女就是妓女,养不熟的!”
“还故作清高,你不肯为朕奏曲,却肯为那谢风流奏曲,就不怕朕……”
他的话音陡然停下,因为他发现,他确实拿那个叫做谢风流的家伙无可奈何。
“我是在挂念他,也愿意为他奏曲,那又如何?”颜初谣再度转头,对着那楼阁内的人问道。
天子陛下没有想到,颜初谣竟然还敢亲口应下。
他这就无法继续将心底里的所有愤怒压抑,他快步往前,来到了颜初谣的身前,抬手抓在了颜初谣的手腕之上。
或是没有想到天子陛下会去做出如何无礼的举动,颜初谣便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
她的身躯被天子陛下拉到了阁楼之内,又被轻推在地。
天子陛下带着一脸的怒色,抬手就扯掉了颜初谣最外面的一层轻纱。
他看着眼前的白色风景,一口咬下。
可天子陛下却在此举之后,直接起身,也将手中的轻纱抛落在地。
他看到颜初谣的眼神,那眼神当中有的只是平静,或许还有一抹无法说出口的愤怒。
天子陛下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颜初谣,他问道:“你为何没有反抗,是把朕也当成了他了吗?朕不是他,朕要的不是你的身体。”
“朕要的是你的一切,可你呐?……你却什么都不肯给朕!”
“朕……朕……朕要这贵妃有何用呐?”
天子陛下带着气愤,向着阁楼一角的木梯前方走去,没有停留,只有一脸的阴沉,还有不绝于口的轻声咒骂。
脚步声逐渐远走,颜初谣却依旧躺在阁楼之内。
她抓起身侧的轻纱,又裹在了身躯之上。
外面的天气很凉了,她却穿的依旧单薄,外面凉意如何彻骨,总还没有心中的凉意来得让人痛苦。
颜初谣没有落泪,而是缓缓起身,双目在整个阁楼之内扫视一圈。
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那一抹笑,这天底下无人能懂。
她看到了角落当中,悬挂在了墙壁上的琴盒。
便向着琴盒走去,又抬手将琴盒摘下。随着琴盒张开,一张古朴的木琴落在了她的眼中。
颜初谣看着木琴,木琴也在盯着她看。
良久之后,颜初谣闭上了眼眸,不愿意再去看这眼前的木琴一眼。
又不知在何时,颜初谣抬手从琴盒之中取出了一柄长剑,长剑很锋利,能用来杀人,也能用来斩断这尘世中的诸多牵挂。
她并不是想要真的斩断牵挂,只是想要斩去对那人的记挂。
颜初谣是贵妃娘娘,是大唐的贵妃娘娘,是天底下的年轻女子都想要登上了高位。
能伴在天子陛下的身侧,自然是会让天下女子都心生嫉妒。
但颜初谣并不如此去想,因为待在这里,就如同待在了牢笼,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要去看那个人的脸色。
她扬起了手中的长剑,对着那古朴的木琴问道:“这就是你想要我去走的路?”
“这就是你口中的会比留在你的身边更加幸福?谢风流啊,你真的太偏颇了!”
那被颜初谣握在了手中的长剑,没有阻碍,就当空落下。
长剑很锋利,便斩断了琴盒,也将琴盒之中的木琴斩断,木琴都断了,与他的恩怨也就断了。
颜初谣丢掉了手中的长剑,捂着心口跌坐在地。
她的双颊之上那屈辱的眼泪,终于再也难以忍耐。
泪珠滚落,滚落的还有颜初谣心中的怒,颜初谣心中的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