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流,逃避有用吗?”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白书双,自然是身着红衣的裴红鸾了。
她在问出口之后,就已经轻轻按下了白书双的手臂,她又一次问道:“我家妹妹为了你而死,你认为逃避能换得回来她的性命吗?”
谢风流的身躯轻颤,周围的诸多树木之中,也陡然吹起了一阵刺骨的风。
那风很凉,让人心凉。
谢风流找不到答案,他便不敢往前去走了。
但他还是很坚决地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管有没有作用,我都不会允许那事情发生在我的眼前,更不会允许,你们对她做一些,我从心底里不会去接受的事情。”
“你们可能说我自私,但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都是自私的,没得选,没得改变。”
裴红鸾的目光越来越愤怒,她死死盯着谢风流的背影,不肯收回。
这道身影,让她心中有怨气,让她想要杀人。
她再次问道:“我们的姐妹,我们为何不能相见?请你谢风流给出一个答案!”
谢风流给不出答案,但他心中经过了长久的思考,多少好受了一些。
他昂首望向了山林之外,郁郁葱葱的山林遮蔽了穹顶,留给山林中众人的,不过是一片井口大小的天穹。
天穹变小了,目光也就狭隘了。
谢风流没有回答,他不想再与这两个女人争吵,他是要选择逃避,要不然他为何会待在这里,忘记了当初跟师父许下的诺言!
这是他的劫数,谢风流避不过去。
他终于再次抬脚,要向着山中深处走去。
或许只有走远了,见不到了这两个人,心中才能会好受一些吧。
谢风流是如此想的,他的心中也是给出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不愿回头,大概是害怕,真的见到了那个时候的材青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也不敢去选择面对。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从前不是,但他亲近的人都死了,他的心也封闭了。
他没法像从前一样,敞开了心胸,面对这天穹,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孔。
颜初谣对着身前的两个女人微微欠身,之后单手抱着琴盒的一角,就将跟着谢风流的身影远去。
小道之上,两人一前一后。
依旧停留在东西观之前的两个女子,心中不甘,便会有怨恨。
裴红鸾咬着牙,歇斯底里地对着那远去的两道身影喊道:“谢风流,材青衣死在了你的剑下,这事情没办法改变,但今日你的选择,会让她很伤心。”
“她死得不值得,她要是知道,她救下来的,是一个让人唾弃的懦夫,是一个连我们这些女人都看不过眼的家伙,你猜她在那边会如何去想?”
“谢风流啊,你不配守在这里,更没有那个颜面去替她做出决定。”
谢风流前行的身影骤然停下,他缓缓转头了。
他的目光当中,布满了道道血丝,那大概是哭了很久,才会出现这般模样吧?
他不是不愿意往前了,而是他要选择去面对。
至于如何去面对,他的心中没有答案。
谢风流只能抽出长剑,握在手中,沿着刚才走过的路,折返了回来。
他将手中的长剑扬起,一步一步向着两位让人心中难耐的身躯走来,谢风流可不是那些饥渴男人,他是要用手中的剑,去亲自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配。
那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出现了些微慌张。
裴红鸾更是被吓得退后了一步,她刚才说的话是有一些过分。
便在瞧见了谢风流的这副面孔之后,知晓了心中的那个答案。
若是谢风流不配站在这里,那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谢风流是材青衣愿意去用命换回来的男人,就算是心胸变得狭隘,也开始贪生怕死,但他也还是谢风流啊,是值得人心中生出钦佩的那个大道谢风流。
裴红鸾不敢去与他对视,但不代表她身前的白书双不敢。
白书双拦在了两个人之间,她双手握在了竹伞之上,单手牢牢抓着伞柄。
若是谢风流当真发难,她需要为姐姐裴红鸾,挡下谢风流最凌厉的一剑,也是怒气最浑厚的一剑。
但谢风流没有留给她这个机会,那一剑没有落下,而是被谢风流投掷而出,轻轻刺入到了白书双身前三步之外。
谢风流也在下一刻就站在那里,他与白书双对望,又越过了白书双的肩头,看向了白书双身后的那道人影。
他开口问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子?”
裴红鸾哪里知道答案啊?她刚才就是心中气闷,所以才会那般对着谢风流言辞。
可转过头来,又如何去回答呐?
谢风流陡然笑了笑,他的笑很苦,容易让人陷入沉思,就像是最热的那第一口茶,入口之后,让人很不舒坦,却又不得不咽下。
或许也正是那第一口茶,才会让人心中深思,让人回味无穷。
谢风流这么去做,有他的道理,裴红鸾大概能想得明白。
许久之后,她总算是敢再次昂首,静静看向了他的脸,裴红鸾咬咬牙,点点头,给出了谢风流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心中的檀郎,是一个立在这天地之间,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不会像你这样。”
“我不是檀郎。”谢风流笑了,是因为这个回答而去笑。
但材青衣为他死了,却归还的是她对檀郎的那份恩情,那他是不是檀郎,又有什么关系。
这笑容背后的苦涩,让人看得心中生出几分悲悯,这身前的男人,他的心很痛吧!
裴红鸾深呼吸一口,大概是真的明白了。
“正因为你不是,所以你没必要像他,其实你这样子挺好的。”裴红鸾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会说出的这种话语。
连立在她身前的白书双,都露出了几分惊骇。
谢风流还在笑,却在那笑容之后,矮身捡起了长剑。
他转身,抬手掩面,轻声回道:“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答案,或许,你们不该来,但你们毕竟来了,就见见她吧。”
他继续前行,每一步前行,心境都逐渐夯实,他就是他,他不是檀郎,不可能是,也永远不会是。
但材青衣死了,他没办法改变,不如干脆去接受,任凭这事情,发展成为他该有的模样吧。
不久之后,凉亭内的两道身影,又恍如昨日。
但毕竟有了一些不同,谢风流开始为那个弹琴的女人,讲述他在这江湖中的故事。
从那四年前开始,也是从乾景天传授给他无名功法的那一日开始。
这个故事是谢风流的江湖,是他的三年江湖游历,摸爬滚打,是他这最后一年的风光无限,阅尽天下的美景良人。
颜初谣抱着木琴,坐在了石桌的后头,静静聆听,他的江湖很有味道,不像她,只是在那一座楼里。
一座楼里的江湖,怎么能跟着整个天下人眼中的江湖去比?
好在,这江湖她听过了,也走过了,更看过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开始向着山下走去,走在前方的裴红鸾,始终都在沉思。
她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何她的姐姐,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了放弃,转身向着山下走来。
等到走出了很远很远,裴红鸾才醒悟过来,回头看向了那气喘吁吁的白书双。
她总算了停在了山路的一侧,决定短暂些歇息片刻。
等到白书双赶来,裴红鸾才问道:“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所以,我给你备好答案了。”
她抬手遮挡在了额头上方,额头很烫,但好歹将刺眼的日头遮掩住了。
她解释道:“因为我们把妹妹带走,那个很高大很高大的谢风流,他就倒下去了。”
“我可不想就此失去这个对手,所以我想给他更多的一些时间。”
“至于妹妹,我自有其他的安排。”
白书双带着沉思,将眉头皱起,细细品味着裴红鸾口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