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一早,材青衣从梦中醒来,才抓抓脑袋,似乎总算是想起了昨夜的一些画面。
可在她的身躯一侧,并没有看到谢风流的身影,不单单是在她的身躯一侧,是连带着早已熄灭的篝火周边,都没有谢风流的身影所在。
她匆忙起身,目光开始向着林木的四周打探着。
总不可能,这个家伙就这般逃走了吧?
材青衣心中刚刚冒出如此想法,就听到了身后的林木当中,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她急忙回头望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风流扬了扬手中的野果,并轻轻放在了材青衣原本躺着的地面上,他没有继续往前,而是折身,看向了东方刚刚升起的日头。
“今日会下雨,咱们得快一些赶路了。”谢风流突然开口如此说道。
材青衣昂着脑袋,也在天穹上打量了几眼,在见到了天穹东北方飘荡过来的朵朵乌云之后,材青衣也没有懈怠。
他们没有继续在这山中去走,而是选择了山外的官道。
若是当真来了倾盆大雨,山中的路面便会泥泞不堪,到时候跟官道比起来,还是官道上要走的快一些。
可要走官道,就总会看到一众沿着官道南下的流民,也总会看到将这些流民不当人的叛军将士。
如今耶律明捷身居帝都长安城之内,久不闻世事。
这些手底下的叛军将士,没有在帝都长安城内烧杀劫掠,已经是这天下众生有幸。
总不能指望走出了帝都长安城的这些叛军,还能如同立在耶律明捷的身前一般讲规矩吧?
好在这些叛军,顶多就是拿这些来往的百姓找找乐子,也没有想过当真从这些人的身上,能搜刮出来什么油水。
流民能有什么油水?若是当真有钱,谁愿意做流民呐?
定然早就在叛军到来之前,就雇佣几个护卫,南下到了大江以南。
叛军的手其实一点儿都不长,三十万的叛军,想要打下整个大唐的疆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更别提如今可是连河东道,还有一大半握在大唐的手中。
就算从京兆府往东去走,也有河南府的东都洛阳城,挡在了叛军的身前。
北疆战线不能东进,南下山南道的近十万叛军将士,倒是在最近占到了一些甜头,可如今距离打下山南道,依旧有着不小的距离。
谢风流和材青衣就跟在了这些流民之后,他们没有刻意去遮掩,叛军来了,见到他们扮相,不会轻易上前来招惹,他们自然也不会去招惹那些叛军。
总还是会有一些不长眼的,也都被材青衣轻易地收拾掉了。
等他们跟随在流民的身后沿着官道,走到了正午时分,天穹上当真就降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来。
那些雨水跟叛军一般不开眼,就盯着这些流民,不停地浇灌而下。
谢风流和材青衣,也算是遇到了几个心肠好一些的流民,他们将两个人招到了身前,并撑开雨伞,将他们的身躯,也用单薄的伞面包裹。
几个妇人围在了材青衣的身侧,开始询问一些关于材青衣和谢风流的事情。
这东西也不用担心说错了话,早先谢风流就与材青衣提到过只言片语,材青衣自然能够对答如流。
至于谢风流这边,就简单的很,与那些戴着斗笠的老头子或是一些身体不健全的男人,唠叨一些根本看不到,也多半摸不到的江湖轶事。
这些人没见过,谢风流见过啊,这就与大伙侃侃而谈。
他口中说出口话,都没有重样的。
有几个老头子感慨道,这小子不去做说书先生,是当真可惜了。
有人笑骂两句,做什么说书先生,那没出息,这不就套着一身道衫吗,在稍作打扮,去做一个看风水相面的阴阳先生多好。
那营生,一旦有了些名气,可能赚下不少的银钱。
谢风流急忙摆摆手,言道:“诸位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山中的穷苦道士,哪能做得来那些东西,可不行可不行。”
“嗨,这些行当还不都是人琢磨出来的,只要小哥用心一些,总能摸到一些门道。”有个老头子当即说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还有人趁机起哄,小声对着谢风流问道:“你一个山中的小道士,哪里拐来的那么漂亮的小娘子?”
“嗨,你小子该不会是抢了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得了吧,您这就看看我这副模样,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不是?”谢风流当即笑着回应道。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不再去理会这茬子事情。
女人嘛,这年代又不值什么钱,能活命,可比什么都要强。
倒是有人又追问道:“小哥,是不是穿着你们这样的扮相,那些狗娘养的河西军,就不敢跟咱们开玩笑了?”
“那倒也未必,关键是我家娘子当真有些本事,她以前可是咱们那地方的这个。”谢风流对着几个老头子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众人嘿嘿一笑,又是接连称赞谢风流的好福气啊。
这天穹上的雨,一直下到了傍晚。
按理说,这怎么都要入了山南道地界内了,可这些流民都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
谢风流往远去瞧了几眼之后,这才悄悄对着几个老头子问道:“几位老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几位帮着解惑。”
“小哥尽管开口就是了。”有个老头子应声道。
谢风流这才笑笑问道:“咱们这也算是到了山南道境内,为何还要往前赶路?”
“我可知道往西去走,不出半个时辰就能看到镇子,咱们不去那镇上歇息片刻?”
“去不了,去不了。”那老头子摆摆手说道。
身侧又有一个老家伙探出了脑袋:“小哥还不知道吧,如今这叛军,都打到襄州城外去了。”
“别说是今日歇不下来,就是接下来的几日,咱们也还得继续往南去走。”
“襄州城?”谢风流的眉头轻轻皱皱,这才算是明白了。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叛军的关卡,也没有见到大唐将士的身影。
原来叛军早就入到了山南道腹地,难怪这地方都能换来一片短暂安宁。山南道能守住叛军南下脚步如此之久,也确实是件稀罕事情。
可这如今叛军到了襄州城之外,便是说明如今的战局已被颠倒。
到时候叛军夺下了襄州城,面朝大江之外北上的大唐南疆将士,可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又跟这些老头子们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谢风流的心中便有了底细。
夜里,这夏末秋初的一场雨,总算是微微沉寂下来一些。
这些流民便在官道两侧的山林当中歇息,谢风流也找到了材青衣,与她说明了如今眼下的战况之后,就要连夜赶往襄州城所在。
第二日的清晨,这些流民再次启程,却见不到了那昨夜还待在身侧的谢风流和材青衣。
这年头,突然失踪一两个人,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也就是让这些流民又多了一些路途当中,用来打发时间的争论罢了。
不就是少了一两个人吗,这当初离开家乡,选择南下,到了如今,这一路上,走散了的人还少了?
这些流民在路途当中争论之时,那两道人影,已经立在了襄州城的城门之外。
“檀郎,我们为何要走东城门?”材青衣皱着眉头,带着谢风流满脸疑惑地问道。
谢风流笑笑,没有立马给出材青衣答案。
他只是在心中想起了几个月之前,与城中那位校尉的约定,如今这再来到襄州城,当然要避着那位校尉去走了。
谢风流当然不能说出实话,只是随口搪塞道:“因为西城门和北城门外,都是叛军将士。”
没想到谢风流的随口一句之后,就瞧见了那立在城门前头,眯着眼睛的一个守城校尉。
身前也有一个江湖游侠打扮的人转过了脑袋来,笑着拱拱手说道:“两位有礼了,这位公子说得很有道理了。”
“如今那两个城门之外,都被叛军堵得严严实实的。”
“就剩下的两个城门,还一个只准出不准进,一个只准进不准出。”
谢风流点点头,对这人恭维数句,也就知晓这眼前的城门,想来就是那只准进不准出的城门吧。
但他却未曾在城门前头停留,这就抓起材青衣的手掌,缩到了人群的最后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