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李雨疏原本就没想过要等到谢风流的回应,她就咯咯笑笑,继续嘟囔道:“不管好不好看,我今天的嫁衣,都是为你着身。”
“之前想着,等杀退了叛军,再去找你,与你成亲,要拜堂要入洞房,之后,李雨疏就是你的人了。”
“可是,他们不允许,但好在你来了,所以,我的嫁衣不白穿。”
“我……知道了。”谢风流咬咬牙,也用握着李雨疏的手掌,在她的手腕当中,渡入了一股气力。
李雨疏的状态很差,但她很明显没有计划就此停止。
李雨疏的前半辈子,吃过了很多苦,哪怕她是宰相李楚河的女儿,也正因为她是宰相李楚河的女儿。
但她从来没有过怨恨,因为她懂得知足。
好在,后来她遇到了谢风流,早先的她,并不怎么将这个人挂在心上。
直到一年前的秋,她第一次真正的与他相见。
也在那不久之后,他们成亲,她亲眼见到了他是如何走出的宰相府邸,又是如何走过了这大唐江湖。
她一想啊,原来这天底下,还有比她苦的人呐!
也是那一日之后,她的心中有了他,哪怕只是一个轮廓,但李雨疏的心中,第一次有了除去李楚河之外,记挂在心上的男人。
在之后啊,李雨疏与他见过了几次,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总是那般阳光灿烂,不管是多大的苦难,好像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哪怕,她心里已经为他担忧。
那一日从帝都长安城内分别,那一碗馄饨之后,到今日之前,他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可李雨疏总是能够听到他的消息,也总是会在听到他的事迹之后傻乎乎地笑。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李雨疏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她要将她的一切,全部交给这个男人,身前的这个叫做谢风流的男人,只要这个男人的心中记挂着他。
今日出关之前,李雨疏知道自己只怕是不能走出雁门关了,所以,她换上了嫁衣,她想着等叛军退去之后,就嫁给他,做他一辈子的女人。
她又笑了,也笑着朦胧了双眸,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状况如何,她就要死了,是要死在他的怀中,挺好!
李雨疏在这笑容之下,对着他问道:“那么,谢风流啊,你还愿意娶我吗?”
“父亲说,成亲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成亲之后,就要一辈子对她负责,要对她好,你能做到吗,谢风流?”
“现在,我们先不说这些事情,你会好好的,等你好了,我就娶你,跟你成亲,让你做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娘子!”谢风流失声低语道。
他很少哭,可他眼中的泪花,止不住啊。
他的娘子李雨疏,今日就要死了,凭什么啊?
他们还没有拜堂呐,也还没有入洞房呐!
可李雨疏像是没有听到谢风流的话语,她依旧在笑,还抱着谢风流更紧了一些。
“我就快要死了,我知道的,我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回死人了,就再也听不到了你的消息,也看不到了你的出现,心中更不会去记挂你。”
“遇到你谢风流,我李雨疏很满足,希望来生,还能做你的娘子,做你一辈子的娘子!”
谢风流紧咬牙关,他的面容丑陋,那泪珠洒落而下,就流入到了他咧开的嘴角之内。
也在这一言之后,李雨疏的身躯变得沉重,她抱着谢风流的身躯的双臂,缓缓下落,不是不肯再去抱着那人,是实在抱不住了。
谢风流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他再次将李雨疏平放在了怀中,他低头,在李雨疏的额头上轻吻而过。
他哭着笑着,有眼泪,有心酸。
他的拳头沉沉拍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他很想问问自己,刚才为何没有应下李雨疏最后的要求呐?
他俯瞰着她最后的容颜,她很美,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了!
谢风流陡然抬手,止住了眼前的泪珠滑落。
他对着李雨疏,做下了最后的承诺:“你听着,老子能做到,那不是个东西的谢风流,他能做到。”
“娘子啊,你快睁开眼睛瞧瞧,夫君告诉你,他能做到啊!”
他的声音,没有回应,因为李雨疏的眼眸紧闭着,她的呼吸也停滞了。
一辆马车,从雁门关的另一侧行来,赶车的人,是曾在帝都长安城内,为李楚河赶车的车夫,也是曾经宰相府邸的跛脚老管事。
那位被李楚河称之为老全的老管事,将马车停在了谢风流的身侧。
他跃下了马车车沿,轻轻走到了谢风流的身前。
他矮身,将手掌按在了谢风流的肩头,轻拍了数下:“姑爷,让逝者安息。”
“把小姐交给老管事吧,我家小姐啊,她就算是死了,也记挂着您呐,您以后啊,就抽时间,多来瞧瞧小姐。”
“逝者?”谢风流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女人,知道她原来当真死了。
他的喉结很干渴,不是因为想要喝水,是因为难过,因为他挂念的女人死了,这世间也当真少了一个能让他挂念的人。
死了好啊,死了他谢风流就少了一份挂念,少了一份担心。
可他心中是如此所想吗?又真的是如此吗?
谢风流抱着李雨疏起身,向着马车车厢走去,他跃上了车沿,将李雨疏轻轻放在了车厢之内。
等到谢风流折身,再度跃下了车厢,才对着老管事躬身问道:“我以后能在哪儿见到她?”
“姑爷放心了,等我将小姐安葬以后,老朽就会书信告知与您,想来啊,是在江南,因为老爷临死之前,就在江南购置了一处宅邸,想要见到小姐啊,就到江南去。”老管事做出了思考模样,在那模样落下之后,才对着谢风流缓缓言道。
谢风流点点头,没有停留,他摘下了身后的酒葫芦,也有十三柄飞剑,随他一同前行而去。
是时候,为她做些事情了。
他的娘子李雨疏,不能死了之后,还死不瞑目吧!
看着谢风流远去的背影,老管事才笑着摇摇头。
他知道谢风流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他必然会去做这些事情,他就算想拦,也未必拦得住啊。
跛脚的老管事,却能很轻松地跃上了马车,他掀开了车帘,望着自家小姐的身影,很是心疼地摇了摇脑袋。
随即,他从胸前的衣襟之内,摸索出了一个小瓷瓶,那瓷瓶之上,没有任何的花纹雕刻。
但老管事看着那小瓷瓶,却笑得很是开心。
他将瓷瓶拨开,将其中的一粒小药丸倒入了掌心之内,才矮身,将小药丸送入到了李雨疏的口中。
等到将小瓷瓶收回,老管事的目光,才赶紧在脚下的地面上环顾起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好,那封信还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没有被那个滑头的小子看到。
老管事又矮身,将掉落在地面上的信封捡起,好似觉得放在身上,总还是不保险。
等到将信封藏好之后,老管事才再次凑近到了李雨疏的身前,抬起手腕,轻轻按压在了李雨疏的脉搏之上。
数息之后,老管事才笑着点点头,随即转身走出了车厢,又缓缓坐在了车沿之上。
他嘴里呢喃一声道:“小姐啊,很快咱们就能回家了,就是不知道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调转了马头,驱赶马车又沿着来时的路行去。
马车走得慢,但却走得很是利落,就如同此时踏出玉门关的谢风流一样,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