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吗？颜初谣心中意念一动，不愿意再去看向谢风流的所在。
就算是谢风流能明白画卷当中的意思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如同杜书圣当年那般，四步成圣？
或是……颜初谣不愿意去相信，世间当真会有那种奇妙的事情。
谢风流原本也不愿意去相信，传说只是传说，若是没了传说，那大家茶余饭后，还有什么能挂在嘴边消遣的论调。
但谢风流如今不得不去相信，因为他当真看懂了这幅画卷之后的深意。
所以，他在话语落下之后，尝试着往前了一步。
一步落定，他昂首挺胸，笑容跟着凝滞，心境也节节攀升。
许久之后，他的笑意转而畅快淋漓，这种感觉当真很舒爽。
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快意，那种酣畅，就如同饮尽了一壶酒水，又如同站在了昆仑虚最高处。
或是在那北境之巅，或是在那东海崖畔……
谢风流在一步落定之后，气海当中，已是风起云涌，早就被断送的一身修为，又见一汪清泉。
他在这畅快淋漓之下，对着画卷深深躬身，并在口中念念有词。
“这一步，是去年的秋不能回头，因为回头，我将会与我家师妹一同，死在那万千南北衙门捕快手中，死在那半座江湖手中。”
“谁能想到，我谢风流真正第一次在江湖扬名，就是半座江湖的仇敌，是大唐盛世之下，大半个江湖的仇敌啊！”
“你……”颜初谣落在琴弦上的手掌，开始出现颤动，就如同她的心境一般。
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真能有杜书圣那般的举世高人，但眼前所见，确实如此，她不相信也已经发生。
谢风流刚才说，他读懂了眼前的画卷，颜初谣如今确定，谢风流是真的看懂了。
并且，他用杜书圣留在这人世的一抹残念，再筑体内气海修为。
之前她说过，谢风流没有修为，去了北疆，去了河东道雁门关，只会成为负累。
如今不是那样了，因为谢风流一步之后，已经重燃体内气海。
只要是有了修为，便可等待不久之后，修为尽复。
曾经能站在这江湖之巅的谢风流，来日定然依旧能够站在江湖的最高处。
但颜初谣看着谢风流的身躯，并没有就此停滞的趋势，因为他再次抬起了脚，也低头抓起了衣衫，在寻觅下一个落脚之处。
谢风流的脚掌再次落下，是第二步。
这一步落下，谢风流没有了之前的胆怯与担忧，也没有了所有心中的万千杂乱思绪。
若是仅仅有了修为，那尚且还有数不尽的年月，需要去慢慢累积。
谢风流等不及，所以这第二步，不得不就在此时走出。
第二步之后，谢风流体内气海，如有雨露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填满了大半的气海。
再去细观，原来已是大境界修为傍身。
谢风流再笑，也伸手取下了身后的酒葫芦，拔开酒塞，一口酒水入腹，身前就有十三柄飞剑，一一倒悬而立。
谢风流再度躬身，也在此沉吟：“这一步，依旧不能后退，这一步退了，就是葬身在了昆仑虚宛丘之内。”
“若是当时死在了宛丘，便没了那一剑，也就没了如今人人口中称颂的大道谢风流啊！”
“更别说那时候，还有一位怡人女子，在等着我呐，她呀，喜欢喊我檀郎，也是一个我能称得上为姑奶奶的人物。”
“可偏偏这么一个年纪如此大的女人，却长着一副让天下男人都能甘愿拜倒的模样，我谢风流也是个男人啊，只是比他们骨头硬了一些。”
谢风流收敛礼数，高高昂首，一目所及，那原本被闭合的窗口已是张开。
他的眼眸，就能看向了窗口之外的万里苍穹之上。
谢风流又言道：“也正是当初昆仑虚一行的不退，我也才用了勇气，第二次登上昆仑虚，并与尹无敌也能并驾齐驱！”
颜初谣抬手捂住了嘴唇，不敢在此时言语，去打破了谢风流的意境。
但她的心中并不情愿如此去做，因为她知晓，这一步落下，谢风流已经有了可以匹敌他的修为。
有了如此修为，再去北疆，立在了雁门关外，又何惧那些叛军将士与草原蛮子？
可这一步之后呐？颜初谣带着期待的眼神，死死盯着谢风流的双脚之下。
似乎感受到了颜初谣的万般期待，谢风流在这一步之后，不过略作停顿，就能一笑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这些东西，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挂在心上的。
遂谢风流再次抬脚，这次抬脚之后，谢风流没有很快落地，就静静立在了原地，也保持着原本仰望窗外苍穹的姿态。
他可能在想，这一步，是为何不能退。
也可能，谢风流经历过的世事太多太多，他实在捉摸不透，这一步应当是为哪件事情而不愿意后退！
但这一步，终究还是沉沉落下。
在颜初谣的眼眸当中，这一步落下之后，谢风流的身前，扬起了万千尘埃。
那万千尘埃不曾落定，就如同萦绕在了谢风流身周的附庸，不敢轻易离去，因为一旦离去，很可能将再也难以看到眼前的这般盛景。
也是在这一步之后，颜初谣不能看穿谢风流的体内修为，但气势比之先前，要强盛出来更多。
颜初谣心中所想，这一步之后，起码要是天字号的大境界修为了吧？
可这一步就到了天字号大境界高手的修为，那第四步之后，将会如何？
是为天人，举霞飞升？还是……
颜初谣的眼眸瞪大，依旧在静静看看，也在静静聆听着。
她想听听，是什么，让谢风流站在了这一步的高度。
谢风流如她所想，这就用深沉的声音说道：“这一步，是万般退不得的。”
“这一步后退之后，岳父李楚河大人，只能被悬挂在了皇城之外，承受日芒暴晒，承受风雨侵蚀。”
“莫说我是他家的女婿，就算不是，作为一个大唐中顶天立地的江湖男儿，也不能放着这事情不去理会。”
“恰恰，那时候，普天之下，在所有人都敬仰的大唐盛世之下，唯有我还能往前一步。”
“也唯有我，能在那个时候，名正言顺地站出来，为我岳父李楚河说，这大唐，幸有他李楚河！”
“除我之外，世间再无人能迈出这一步，也没有人愿意迈出这一步。”
谢风流长叹一声，随着数不尽的腹中感慨吐露而出，他已是再度对着那画卷躬身行礼。
他是谢风流，是站在了这普天之下，顶天地里的男子汉！
是大唐当中，李楚河家的女婿，是这大唐江湖当中，年轻一代武林中人的第一人。
很多时候，他没得选，所以，就只能往前。
在躬身之后，谢风流眼眸之内，那画卷当中的人影，似乎开始对他露出一丝真诚笑意，也对着他抬手，示意他，可以思考思考，如何迈出这最后一步了。
谢风流没有很着急，这一步之后，他是天字号的大境界修为在身。
虽是不比之前，但应付此时眼下的局势，理应已是够用。
可不迈出这最后一步，就是选择了后退，之前走出了三步，也将随着这一步的后退，成为一潭死水。
这是杜书圣留在后人的难题，可能这搁在旁人的身上，就算是看懂了眼前的画卷，只怕能走到如此高度，已经是举世罕见。
因为经历过的世事不平不足以支撑走到此时，没有心中的怨气，没有逼到绝境的那种紧迫感，别说是这第四步，怕是每一步，都很难迈出。
但如今站在画卷前的人，是谢风流，是那个曾经站在了江湖最高处，看过了世间风情万种的谢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