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不过眨眼之间,又单单剩下了谢风流一人立在此处。
如今距离王官子给出的最后期限,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这人的到来就显得很是古怪。
而且谢风流根本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与他有过照面,是一次都不曾有过。
那么那儒生的出现,是要为他与王官子斗棋?
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谢风流实在找不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啊。
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跟他素未谋面,进入这寺庙中,直接说出两个字“下棋”,还问他是不是谢风流。
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多余的废话,更没有表明是为了他而来,这天底下也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更主要的是,这事情没有传出去,也就不会有人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内,赶到五台山佛光寺。若是时间久一些,或许这人确实有可能是为了他而来。
这天底下不会有未卜先知的人,连穹顶之上的天人都不能做到。
要不然,谢风流在龙虎山之上,不会顺利的斩碎那天人塑像。
大天师东方偃的百般算计,也不能全然落在了空处,最后被两柄道剑刺穿了咽喉。
或者有,可就算是有,又跟谢风流能有多大的关系?
若那人不是为他而来,……
谢风流细思极恐,不敢再多有停留,急忙也想着大殿之内走去。
不是为了他而来,这人与王官子下棋,那他与王官子之间的约定,可就要错过了,错过的那可是师妹宁艳涵的性命呀。
等一个这天下的佛宗大能?那还得多少的年月?
总不能到时候他都半截身子入了黄土,才有人帮师妹将体内的魔气驱散吧!
他这般匆匆闯入到了大殿之内,正巧就瞧见那儒生刚刚拜过了佛像,向着大殿的一侧走去。
而后也照旧不言不语,就坐在了棋盘的另一侧。
大概是见到了他的出现,也听到他之前在院落当中的话语,所以,王官子已经在收拢棋盘上的两色棋子。
等到儒生坐定之后,王官子已经将一半的棋子收回到了棋笥之内。
儒生没有多客套,而是很迅速的将另外一半棋子,归拢入了棋笥当中。
等到棋盘上空空如也,王官子才将身侧的棋笥拿起,轻轻摆在了棋盘的正中。
儒生如他一半,也将另一个棋笥放在了棋盘的中央,还对着王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方丈先来。”
王官子没有动静,他的半个身躯佝偻着,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儒生。
过了许久,才用一声干笑掩饰了尴尬,他缓缓开口问道:“施主想跟老僧下棋?”
“是!”儒生点头应道。
“想跟老僧下棋,就得按着老僧的规矩来,要么是被老僧邀请来的棋坛好手,要么就是用拳头让老僧信服,愿意跟施主下这一盘棋。”王官子对着儒生解释道。
儒生又点点头,并转头将目光看向了谢风流所在。
他好似没有将王官子的话放在心上,对着谢风流问道:“方丈是不是要与你斗棋?那一盘棋,由我来帮你下可好?”
“或者说,你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来。”
儒生话说到了此处,才抬手轻拍额头,还抱之歉意一笑。
他手掌落回到了膝盖上,对着场中的三人言道:“翰林院大学士袁从正。”
这是他的自我介绍,没有说“我是谁谁谁”、“我乃谁谁谁”,是如同他的面容和衣衫一般,干净到了挤不出一丝水分。
他说的是翰林院大学士袁从正,那么他就是翰林院大学士袁从正。
这个名字,谢风流可能听到过,但他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又是从谁的口中听来的。
既然他出身自翰林院,那么他的棋艺,应当不会太差才是。
总不能一个翰林院的大学士,连那些棋待诏都比不上吧,就算是比不上,总比谢风流眼前的选择要强一些。
他的牙齿紧咬,思虑半晌之后,双手对着袁从正抱拳言道:“那就拜托袁先生了。”
袁从正没有客气,他重新转头,看向了王官子,再次做出请的手势:“那现在,我可能与方丈下这一盘棋?”
“来得挺巧。”王官子拨弄几下僧袍,再次询问道:“施主确定要为他下这一盘棋?”
“老僧曾答应过他,要在今日的午后之前,与他下一盘棋,下棋的人,他可以随意去找,这盘棋赢了,老僧便答应他的要求。”
“看样子,我来得的确很是时候。”袁从正说道。
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收回,是很执意的要将这一盘棋开启。
他就像是带着很明确的使命而来,来到此间寺庙,要救人,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或者说,那陌生人不认得他,但他认得那陌生人。
“那咱们这就开始。”王官子也没有矫情,抬手从满是白子的棋笥当中,抓起了一把棋子。
他的拳头很大,与他的身躯一般,能让人感觉到很浓重的厚重感。
对面的袁从正,顺势将手掌落入到了装满黑子的棋笥当中,只捏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之上。
“嘿嘿,我先来。”王官子毫不客气,将白子放回到了棋笥之中。
又在其后,将装满黑子的棋笥,取回到了身前。
立在棋盘不远处的两人,都静静地观望着,没有敢开口说话。
秦浩初是因为看懂了这其中的奥妙,所以就将沉浸其中。谢风流是完全没看懂,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言语。
等到装满棋子的棋笥,回到了两人身侧,这棋盘之上,也就热闹起来。
谢风流的目光,在棋盘两侧坐着的两道身影上划过,叹息一声,转头回到了大殿的正前方。
他以前没有求神拜佛过,今日他却拜倒在了佛像前的蒲团上,嘴里念叨着细不可闻的话语。
那方的棋盘上激斗渐渐酣畅淋漓,他嘴里念叨的话,也就越来越多。
虽然依旧没有想起那袁从正究竟是谁,又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此处,但是总算是苍天开眼,给了谢风流一次机会。
守在棋盘一侧的秦浩初,看着棋盘上的厮杀,很快脸色就变得焦急起来。
他自然要向着自家的师父王官子,那他的这般脸色,也就很容易让人知晓,棋盘上的大致局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棋盘的局势就算是大半都定了下来。
那坐在一侧的儒生袁从正,依旧很干净利落的抬手探入棋笥之内,又取出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对面的王官子,也显得格外认真,这是棋盘初开之时,根本不可能从他面容上看出来的神色。
“哎呀。”当王官子的这一步棋子落定之后,就连秦浩初都看得出来,他的师父王官子很彻底的输了。